「沒什麼。」笑容在他嘴角斂去,他想起了自己與孟婆的交易,想起自己的死期逐漸逼近,心中的疙瘩就不停地擴大。
剩下的這兩個月,他能做什麼?
他應該有許許多多想做的事,可是諷刺的是,他竟然只想要和安知默在一起。
不管兩人的關係有多惡劣,不管他們彼此的恨意有多深,在他停止呼吸之前,他都只想待在她身邊……
多可笑的心情哪!但連他自己都阻止不了這份愚蠢的感情。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他們各懷心事,都沒再開口,最後,車子進入—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安知默記得這是台北的一棟高級的高層建築,裡頭有許多知名的公司行號,可是她不知道這麼晚了他帶她來這種地方要做什麼。
何讓帶著她下車,走進電梯,她以為要上樓,孰料他打開按鈕面板,按下那隱藏式的按鍵,電梯不升反降,她驚訝不已,佔有地下三層的停車場理應是最底部了,為什麼他們還要往下走?
電梯又往下降了三層,電梯門打開,立刻出現一扇霧面雕花玻璃大門,門前還有兩名大漢把關。那兩名大漢一看見何讓便恭敬地行禮,低聲喊道:「老闆!」
「嗯,貴賓們都來了嗎?」何讓邊詢問邊穿上一直拎在手上的西裝外套。
「是,他們已經到了。請進。」那兩名大漢按下開關,大門應聲而開。
「好。」何讓一手插在口袋,走進門內。
安知默跟在他身後,對眼前的一切驚瞠不已。
原以為地下室必定是狹小又暗濕的空間,可是呈現在她眼中的卻是一個能媲美五星級飯店的迎賓大廳,柔軟的地毯,典雅豪華的裝瀆,混著淡淡煙味及幽香的冰涼空氣,若不說明,沒有人會懷疑這是地下六樓所改建。
「歡迎光臨我的地下拍賣世界,安知默。」何讓點燃煙,回頭看她一眼。
「拍賣……世界?」她心下微驚,這才恍然明白,這裡正是何讓做違法買賣的大本營。
「你的畫,今晚要在這裡拍賣。」他叼著煙,瞇著眼環視場中的狀況。
「我的畫?那幅偽作……」她不安地吸口氣。
「只要進了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品,你最好別亂說話。」他冷冷地警告。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我才不想看你這種騙人的交易……」她憎惡地擰起細眉,轉身要走。
何讓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一旦進了這裡,除非我點頭,沒人能隨意出去,你給我乖乖待在我身旁別亂走。」
「你難道不怕我報警?」她憤怒地瞪著他。
「我有特殊裝置,在這裡,手機一點都不管用。」他放開她的手,自信一笑。
難怪他有恃無恐,以這裡的隱密性,如果沒人帶路,根本沒人進得來。
所以,她很可能整晚都要待在這個地方了:
沒轍地吐了一口長氣,她也只能跟在何讓背後,忍耐下去。
大廳裡除了一個長長的吧檯提供酒和飲料,還有好幾桌賭桌讓客人消遣,何讓一進來沒多久,原本輕鬆的氣氛就變得有點謹慎,安知默發現,在這裡的何讓與在她面前的何讓並不一樣,在她面前,他憤世嫉俗又粗暴,充滿了對生命的懷恨;但在這裡,他卻傲然精悍,威凜懾人,冷靜而沉穩。
在她面前,他是個在命運及詛咒中掙扎的悲劇英雄;在這裡,他卻展現了昔日的大將風采,雖然換了不同的舞台,但也許是黑道的洗禮和本身擁有的優勢,他不像一般商人的市儈滑溜,反而像個霸王般高高在上,掌控一切。
整個場合中,他理所當然成了焦點。
「何讓!」
一個軟媚甜膩的聲音倏地響起,安知默只感到一股濃香襲來,一道倩影已纏上了何讓。
一頭濃密的黑髮高高盤起,這女人不但臉蛋姣好,身材噴火,渾身還帶著令男人窒息的野性。
她一見到何讓就是一記火辣的熱吻,何讓也熱烈地回吻著她,兩人舌頸交纏了片刻才分開。
安知默忽然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她皺起眉心,下意識向後退一步,盡量隱藏自己。
「嗨,瑟琳。」何讓嘴角一勾,大手攬住對方的柳腰。
唐瑟琳是黑市大亨丁國鵬的情婦,丁國鵬幫何讓介紹一些客戶,銷掉一些偽品,他們已合作多年,雙方關係頗為密切,而唐瑟琳自從認識他之後就瞞著丁國鵬在私底下和他往來,就某方面來說,她也算是他的情婦。
「你好一陣子沒來了,都在忙些什麼?」唐瑟琳嬌嗔地噘起艷唇,雙手勾住他的後頸,豐滿的酥胸緊貼著他的胸膛磨蹭。
「沒什麼。」何讓避而不答。
「有人告訴我,你最近有了新對像……」唐瑟琳不高興地道。
「是誰在你面前多嘴了?」他不悅地攢了一下眉頭。
「告訴我,有沒有嘛?」唐瑟琳追問。
「別鬧了,瑟琳。」他推開她,不想正面回答。
唐瑟琳媚眼掃向他身後的安知默,輕蔑地笑道:「嘿,你的新對像不會是這個清淡得像白開水的女孩吧?」
霎時,投向安知默的猜疑眼光更增多了,大家早就納悶,和老闆一起進來的這個女孩到底是誰。
她那秀氣而冷漠的氣質與四周顯得格格不入,和現場濃妝艷抹的其他女人相比,她就像朵白色雛菊般太過單純,可是,不知為何,她站在強勢的何讓身邊卻給人一種奇特的協調感,表面上他們兩人個性懸殊,但在氣韻上又意外的非常相配。
一強一弱,成了完美的互補。
安知默有點侷促地低下頭,她最不習慣這種場合了。
「她不是我的對象。」何讓看也不看她一眼。
「那她是誰?你為什麼帶她來這裡?」唐瑟琳可不是傻子,她認識何讓這麼多年,除了上床,他也從未把她帶在身邊過,但眼前這個一副拒人千里的女孩卻能和何讓同進同出?她到底是什麼人?
「她是我的女奴。」何讓似笑非笑地道。
安知默抬頭瞪著他,怒氣暗生。他是存心當著眾人的面羞辱她。
「女奴?什麼意思?」唐瑟琳眉頭打結。
「就是……任何事都得聽我的。」
「任何事?其中也包括陪你睡覺嗎?」唐瑟琳敏感地問。
安知默臉色一變。
何讓沒否認,只是興味地盯著安知默羞怒困窘的表情。
唐瑟琳頓時打翻醋缸,她不悅地走向安知默,挑釁地雙手擦腰,上下打量她。
「你到底有什麼本事?你能滿足何讓嗎?」
安知默冷冷地別開頭去,懶得理會唐瑟琳言詞上的挑釁。
「喂,我在和你說話!」唐瑟琳生氣地怒喝。
「但我不想和你說話。」安知默丟下這句話就想走開。
唐瑟琳好歹也算是這裡的大人物,誰有那個膽子敢這樣頂嘴?她氣得按住安知默的肩膀叫道:「你這臭丫頭——」
「瑟琳,別鬧了。」何讓適時地出面圓場。
「何讓,你這個女奴太沒規矩了!如果你需要安慰,有我就夠了,又何必找她?」唐瑟琳依進何讓的懷裡撒嬌。
「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何讓忽道。
「什麼?」唐瑟琳聽得妒火更熾,美艷的五宮微微扭曲。
「別誤會了,她是我發財的工具,今晚要拍賣的畫,就是她的作品。」何讓在她耳邊輕聲道。
「哦?那幅『仕女圖』……是她畫的?」唐瑟琳驚詫不已,她看過那幅圖,仿得幾可亂真,她還以為是哪個厲害的老畫家,沒想到作者竟會是個年輕女孩。
「所以,我絕不能讓她跑掉……絕不能。」他回頭看了避到一旁的安知默一眼,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語。
安知默正好也抬頭看著他,兩人四目相接,無形的火花激盪,愛恨情仇盡在不言中。
唐瑟琳感覺得出他們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氛圍,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何讓與安知默的關係一定不單純……
這時,一個侍者走到何讓身邊低聲道:「老闆,拍賣會要開始了。」
「好。」何讓點點頭,繼而拍拍唐瑟琳的臀部,道:「進去吧!丁國鵬應該在找你了。」
「拍賣結束後我在老地方等你。」唐瑟琳吻了吻他的臉頰,訂下邀約才放開他。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妖嬈的背影,暗暗冷笑。
唐瑟琳是個狂野熱情的女人,陪她玩玩可以,但他從沒把她當一回事,因為他從來就不愛任何人,千年以來都是如此,他原以為這是情咒的魔力,不過再見到安知默之後他才明白,他之所以無法再愛,真正的原因,是他的感情早就被封印在唐朝的長安,封在那個沉靜如雪的白衣少女身上了……
只是,那個少女一直都不知道。
轉身看著一臉冷漠疏離的安知默,他的心又泛起了刺痛。
「走吧!跟我進去。」他命令道。
安知默跟隨在他身後走進一間隱密的沙龍廂房,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尺,然而,對何讓來說,這短短的距離卻遙遠得形同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