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英拍拍她手背。
她再到二樓寢室巡視。
有甚麼不妥,她也說不上來。
她從頭再細細翻尋線索,在抽屜中又看到那兩本護照。
她打開護照。
這次,看出端倪來,護照第一頁下角少了一條最難仿造的銀線,即是說,這兩本是假護照。
灼英愕然,他們母子為甚麼持假護照?
不!
母子手中此刻拿著的真護照,抽屜裡兩本假護照用來掩人耳目,造成綁架假象:事主甚麼都沒有帶走。
灼英心裡有數。
她輕輕吩咐助手幾句。
助手出去了。
片刻回來,在灼英耳邊說了幾句話。
灼英低聲說:「你在這裡,綁匪也許還會打電話來。」
她去找一個叫藍叔的人。
老人住在郊外鄉村屋,種花養魚,其樂融融,一看就知道已經退出江湖,享受著退休生活。
他一開門看見灼英,非常意外,「吳督察,甚麼風把你吹來?」
灼英微笑,「兩本假護照。」
藍叔呆了半晌,才說:「明人眼前不打暗語,吳督察,沒想到你會接手辦這宗普通人口失蹤案,否則,我一定做得精緻一點。」
好話人人愛聽,灼英坐下來,「藍叔,為甚麼重出江湖?」
「我同事主有點恩怨,我欠他,所以為他效勞。」
「他是誰?」
「我不能告訴你。」
「藍叔,偽造旅行證件是違法行為。」
「你逮捕我好了。」
灼英輕輕說:「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假設故事,你聽了再說。」
老人點點頭。
「一門豪宅,媳婦與孫兒突然失蹤,主人誓死追究,這個時候,有人打電話進去,說母子在他手中,要求現款贖人。」
藍叔不出聲。
「我的看法是這樣:小孩,無論如何要交還,豪宅才會罷休,至於大人,自由自在,遠走高飛,贖金節制地花,可以用一輩子了。」
藍叔開口:「我也有一個故事,有一年輕女子,在安排下,與一智障人生活好幾年,大宅裡氣氛凝重灰暗,規矩深嚴,她沒有自由,手上也沒有現款,她透不過氣來,厭倦了生活,為著孩子,每日持續著苦悶煎熬,她本性純良,忠誠履行合約,直至一天。」
「發生甚麼事?」
「她與少年時愛人重逢。」
「啊,」灼英恍然大悟,「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生機,可是忽然生機就在眼前,她可以逃出生天,再世為人。」
「但是兩人手上都沒有錢。」
灼英點頭,「不幸我們活在真實世界裡。」
「幾百萬,對豪宅來說,算得甚麼,他們待她刻薄。」
灼英輕輕說:「請你聽好:明朝,警方會依約去交付贖金,請把幼兒送返,那是人家的子孫,一個人,不好太貪,總要有所犧牲。」
「我明白,吳督察。」
灼英告辭。
老人不放心,低聲說:「護照的是——」
灼英問:「明日天氣可好?天文台說可能會下雨。」
她回王宅去。
助手向她報告:「不再有電話。」
灼英點頭,「知會諸同事部署現場。」
她在客廳長沙發上盹著。
凌晨四時,助手推一推灼英肩膀,灼英知道時間到了。
她起來洗了個臉。
王宅準備了豐富早餐,灼英只喝了一杯豆奶。
王太太站在門口送他們出去。
她像是老了三十年,背脊已經直不起來,看了叫人難過。
車子抵達大圍火車站,灼英下令:「分散。」
他們步行到第六站,拎著行李篋的助手咕噥:「鈔票真重,一個人拿會吃不消。」
他們走到紅色指示牌下,放下皮篋。
天漸漸亮了。
車站有人群聚攏,等候第一班火車。
灼英金睛火眼,盯住行李篋,知道關鍵時刻已經來到。
第一班火車駛到,閘口打開,乘客紛紛上車。
電光石火之間,有人走出來,一隻手搭上行李篋。
啊,原來是利用火車停站剎那間收取贖金。——不是說人家是外行麼?而吳督察又是明敏之人,怎會想不到,要現在才來「原來」?
吳灼英督察立刻撲上去,這時,人群上落,車門擁擠。
灼英眼明手快,閃電出擊,一隻手也搭到箱子上,低聲喝:「孩子在甚麼地方?」
那人寬袍大袖,戴漁夫帽架墨鏡,很明顯是個男人,他一手拎起箱子,一手指向另一角。
只見車站那一頭站著一個蒙臉幼童,正在哭泣。王小寶幹嗎要蒙臉?蒙臉哭泣師太這一段實在好笑,饒了大家吧,別寫這種不擅長題材了。對不起大家了,我實在忍不住要8啊8幾句
灼英沉聲說:「他若不是王小寶,我本人把地皮反轉都會緝捕你倆。」
灼英縮手,捨皮篋奔向幼兒。
火車閘門關上駛走,警員圍攏,助手奔過來說:「已經通知下一站,上車搜捕。」
灼英把孩子抱在手中。
她替他解開面巾,「你叫甚麼名字?」
「我叫王小寶。」
灼英放下了心。
「把小寶送返王宅。」
警隊追向下一站,卻一無所得。
綁匪與贖金一去無蹤。
孩子回到大宅,與祖母緊緊擁抱。
他對過去數日發生的事一言不發,只說不記得。
王太太托區律師轉告:幼兒受驚過度,不想再回答任何問題。
區律師問:「吳督察,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
灼英微笑點頭。
「聽說你已經辭職。」
「是,辦事不力。」
「太客氣了。」
「休假後打算辦一家偵探社,請多多關照。」
區律師忽然問:「你幾時發現真相?」
灼英笑著反問:「你呢?」
區律師答:「她在電話中叫我區律師之際。」
「那麼早,你比我聰明。」
「我與王家的人熟稔而已。」
「你同情她?」
「你亦見過王永佳,你應比我更同情她。」
「王太太不再追究贖金去向?」
「王太太上月送禮的一套珍珠首飾便千多萬,她得回孫兒,已經心滿意足。」
「他們母子終需分離。」灼英歎氣。
「但是,一個人總無可能得到一切,是不是。」
「區律師,你真有趣。」
「吳督察,與你打交道十分愉快。」
喝完咖啡,他倆分道揚鑣。
這對年輕人有無可能走到一起?
沒有可能,他太聰明,她比他更聰明。
聰明人最怕聰明人。
大拿市天地另一角,總算另有一對男女,得償所願,生活在一起。
遺憾,一定有,人得到一些,必然失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