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擔心,傷勢不嚴重,我復原得很好,尤其看到媽咪後,我一點都不覺得痛了!真的喔!你是我最好的特效藥,你別給人家看那種天要塌下來的臉色哪!不然我會更內疚的。」
「菁菁——」翠華咬得下唇出血了。蒼天哪!她只能走這一步棋了。心頭一直掩蓋著一層黑布,如今得揭開把舊創剖露了。
抹去淚,她的神容堅決,「菁菁,你聽我說,抓住任何機會離開這裡。」
「我知道啊!勁哥哥也跟我這麼說。」
翠華更加重了語氣,「不要有任何牽掛,不要回頭,任何人喊你呼你都別信他們,走出這裡徹底忘了何家、忘了天翼門……」
菁菁心頭一陣寒涼,一把摀住母親的嘴巴,「媽咪,你說得好像在……」交代道言……
翠華反手把女兒的手抓近手中,淚泉直噴語音哽咽,「你和何家……沒有關係,你只是……媽咪一個人的女兒。」
菁菁蹙著秀眉。媽咪在開玩笑吧?
「真的,媽媽怕說了紅杏出牆的秘密會遭何兆魁報復,所以才一直不敢說。」
「你紅杏出牆?這比教我相信我不是何兆魁的女兒還難!」菁菁敲敲額頭,苦笑著又說:「沒關係啦!他當他的黑道頭子,我上我的學,做我的事,我還有一個勁哥哥對我不離不棄,我早就不管他是個撈偏門的牛鬼蛇神——」
翠華飛快打斷菁菁,「事實就是如此。你別再受天翼門任何威脅,以後要活得海闊天空知不知道?」
菁菁眼珠快轉一圈有了計較,「要我信你?那你告訴我,我親生父親是誰?」
「我……不知道啊!」菁菁再追根究底下去,她得把最後一點自尊丟棄了!
菁菁不耐地聳聳肩,「說不出來了吧?我們別再說這些……」
「我不說,你就不信?」
「當然。」菁菁拍拍母親顫抖的肩頭,舉手抹去她的淚痕。
翠華垂下頭,聲音顫動,「我說不出來,是因為那時有三個男人,我不知是哪一個呀!」 。
「三個?」菁菁啼笑皆非了,「媽咪,等我們回自己家後再來說笑話好嗎?」
「強暴、輪暴、三個男人前後壓在我身上,我真的不知讓我痛不欲生的那一夜,究竟哪一個禽獸的種讓我受孕的啊!」她一口氣說到底,哭咽聲也不休。
菁菁瞪大了黑眸,然後漸漸瞇緊,「你……不是開玩笑?」
翠華的頭一直點。
「這樣的女兒你還要?」菁菁齒顎打顫,驚愕得哭不出眼淚來。
「我要你,因為大人的過錯不該讓你承擔。我要你,因為你是我十月懷胎的骨血。我要你,因為你是我這一輩子唯一深愛的人!」
「只愛一個人是幸福的……你所說的那個人是我?」菁菁又受一次雷擊。
「難道我還能有別人來愛嗎?看著你一天天成長,我們彼此依賴依存,這份母女情緣比什麼都珍貴!沒有你,我的人生早在十七歲那年結束了!你的夢魘你的夢遊,我無能為力,那是我至今唯一的遺憾。相信媽媽,即使破釜沉舟,我也會用盡我生命最後一滴力量,讓你遠離這個風暴,回復正常生活。」
「媽咪,你教我怎麼接受啊?」
菁菁打開落地窗,衝到陽台外,將身子融入沉黑的夜色裡。夜黑,她的人生宛如也見不到一絲絲光亮了啊!
翠華飛奔過來,從後抱住菁菁,默默垂著淚。
「誰是欺負你的人?」菁菁氣憤踩跺一下腳跟。
「只怪十六歲的我太無知,跟了不該跟的人,怨不得人家母子聯手……」她猛地收口,「不,那些我早忘了!菁菁,你要記住,你不是何兆魁女兒的這個秘密,一定不可以讓他知道。他是一個愛憎都極端的人,我怕你生命會有危險!」
菁菁氣亂成一團,腦子裡嗡嗡叫,根本沒聽進母親說了些什麼。她對天怒喊著,「你安排了此般不堪的命運給我,你要我怎麼活下去啊?」
「菁菁,我相信我對你的愛不是錯誤!愛是本能,人的血不是冷的,這個世界並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你安靜想一想吧!」翠華百般不捨放開菁菁了。
深厚雲層龍得極低,夜像一片漆黑到底的黑布遮,天空連半顆星星光亮都沒有,下半夜要起夏日風暴疾雨了嗎?
孤立無依,她雙手攬住自己,還隱隱感受到母親留下來的溫度。
只是她的人生又一次突然扭曲了,一直惶惑不定的心被擊潰了……
「我快瘋掉了!」
這個夏夜,蒼涼無情透了……
× × ×
「菁菁,下雨了,你進來吧!」翠華把她的手機遞給菁菁,「高勁要找你。」
「喂!」菁菁隨母親入屋,沉著嗓子低應。
「菁菁,我親手泡的熱牛奶,已經拜託溫阿姨端上來了。」高勁在線路另一端說著。
「唔!」看到了,牛奶就放在床頭夜燈旁,她拿起來慢慢啜著。
該把才纔聽到的秘密跟勁哥哥說嗎?想了想還是忍住了,他在樓下鐵定也是八方圍剿,不該再讓他分神了。
「你要乖乖的喝得一滴都不剩,然後上床好好補睡一大覺。」他叮嚀著。
「嗯!我有在喝。今天晚上的笑話由牛奶取代了嗎?」
「不,不打折。我才不是小氣的人,我又想到一則新的了。話說森林裡公黑熊和母白兔互看對方不順眼,總是愛在嘴上互相較勁。有一天兩個人一起撿到一隻神燈,住在裡面的精靈願意給黑熊和白兔各三個願望。第一個願望,黑熊希望當森林裡唯一的公黑熊,讓所有母熊都愛上它、崇拜它。白兔則要了一頂頭盔。第二個願望,黑熊希望當全亞洲唯一的公黑熊。白兔則要了一雙立排滑輪鞋。第三個願望,黑熊希望當世界上唯一的公黑熊。白兔最後笑笑說,我希望你是同性戀。菁菁,笑話說完了,怎麼沒捧場笑兩聲?菁菁?菁菁?」
高勁把手機放在桌上,對何兆魁說:「她睡了。」
「你哄她真有一套,膽大包天的小子,你又想拿什麼來哄我?」何兆魁摒退眾人,和高勁兩面相對,私下直接對談了。
精幹機智的眸光一閃,高勁笑盈盈道:「哄你?我直接捋了虎鬚如何?」
「看你的能耐了!」
「哈哈……」高勁爽朗大笑著。
兩名黑白分子在四年後同聚首,何兆魁對高勁的欣賞不變,兩人天南地北聊開了,更多時候他們只是單純的閒話家常。談論著共同的話題——菁菁。
談得太專心了,並沒人分神注意到門外有一對竊聽的耳朵…
× × ×
半夜三更,一聲女人尖叫劃破夜空,「啊——」
「怎麼了?」房門倏地撞開。
「我殺人了!」她微睜著倉皇的眸子。
「沒的事,你作夢了。」
「不,那麼清晰,那不是夢!」
「你醒醒啊!我說夢就是夢。」
「不,不對,勁哥哥,我是殺人兇手,好多血……」
他心顫了,摟住發抖的小身子,忍不住大吼,「你沒有殺人。沒有沒有!」
「勁哥哥,你快走吧!我怕……」她說不下去了。萬一精神錯亂意識失控,她會不會殺掉她最愛的人啊?
「不怕,你忘了我是九命貓嗎?我們還沒當成冰島漁夫,誰也不能離開誰!」
她動容地凝望著這一名鐵錚錚男子,當日一句戲言,能成真嗎?惘然中,兩串淚撲簌撲簌直掉了……
他心折地吻著她的眉端,「我來講笑話,一講笑話你就笑了,要聽哪一個?」
沉的夜,陰謀影動裡,似真似幻歡笑亦可尋……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晨曦濛濛,菁菁驚夢而醒…
「我在哪裡呢?」
是了,她昨夜來到天翼門,與母親一番深談,就在原本屬於母親的房間睡下了。她揉揉眼,爬坐了起來,頭好重呢!
咦?那是……她更用力的揉揉眼,掐痛了大腿。
「啊——夢不是夢,夢跡可循,真的有一個死人啊!我的床前真的有一個血淋淋的死人,我昨晚夢遊了嗎?我……殺人了嗎?
菁菁十指緊握,頭暈昏沉,太陽穴疼痛難當,她只覺天地都翻轉過來了……
× × ×
湯美月猝死的消息非同小可。
黑幫的家務事從不勞駕白道警方涉入,所以何兆魁獨自勘驗過屍體後就下令將現場封鎖住,開始做內部調查。
因此,昨夜留在總堂中或曾經出入過的人全都被通知門主召見,他們正陸續進入書房,各佔據一個角落,或坐或站著,數一數人數,已不下十餘人了。
何兆魁面色凝重,一語不發,狀似沉思長考又似哀痛逾恆。
「是我殺的人……」菁菁窩在高勁懷中,精神近乎崩潰,細聲重複著。
「不是你,絕對不是你!」高勁說得斬釘截鐵。
「你記得嗎?昨夜你衝入我的房間,也是這樣子抱著我安慰我,而我就哭喊著說,我殺人了,一定是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