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很幸福,但閒人勿試,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這樣幸福。
「展顏,這是聖經,你看一看身體就會舒服多了。」沈薏藍笑咪咪地拿給她一本聖經。
「謝謝媽。」展顏嘴上笑著收下,儘管她八輩子都不會去翻一下。
「展顏,這是我去求的符水,你喝了以後病就好了。」朱宛忻熱切地端給她一碗符水。
「謝謝小媽。」她仍然笑得很感激,儘管她死也不會喝這碗符水。
「展顏,這是我的畫像,你看著它病保證好得快!」唐娃娃笑得很燦爛。
展顏實在不願意當眾吐槽一個左腳踩在棺材裡的老人。她強忍住爆笑出的衝動,「謝謝奶奶。」
比較起來,招弟就實在多了。「展顏,真是對不起,我一時情緒的氣話竟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還害你發燒;我無顏以對江東父老,只有送你一盒我最喜歡的冰淇淋。」招弟誠心誠意地想彌補自己的錯。
展顏那張蒼白的臉忽而眉開眼笑,「你不生我的氣了?太好了!發燒吃冰淇淋剛好降溫。」
始終靠牆站立,不發一言的袁禔焉無聲地歎了口氣,感歎上天無情的作弄。
「喂,救我……」一隻細嫩的手伸向他,用氣若游絲的聲音求救。
袁禔焉回過神,才發現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倆。他看著展顏那蒼白卻直冒冷汗的憔悴面容,伸手往她額上一放,不禁驚叫:「天啊!你的燒竟然還沒退!你想燒成白癡嗎?」
她垂下一雙已不復往日神采的無神眼眸,「只有唐松草才能讓我退燒。」
他這才想起她不是人,……不對,這樣的說法太殘忍,不適用於病患。「精靈也會發燒?」
「不可以啊?不高興你咬我啊!」展顏朝他細聲吼著。瞧他那副嘴臉,始作俑者是他耶!
他又回復那種冷漠的神態,「你是想用這招來軟化招弟的心,博取她們的同情吧!」
「我要是有力氣一定會扁你!」她氣得牙齒打架。這傢伙未免太反覆無常,脾氣一下好一下壞。
他歎了口氣,有點氣自己無法拋下發燒的她。口氣有些不好的說:「走吧!我帶你去買唐松草。」
她那雙大眼隨即亮了起來,「哇!你好善良哦!我要是沒燒成白癡一定請你吃冰淇淋。」
從她的房間到花店的途中,她的小嘴一刻也沒停過,一直在他耳旁吱吱喳喳。
「你發燒了十幾個小時,應該虛軟得幾乎斷氣才對。」下車時他忍不住嚴肅地提醒她。她的生龍活虎讓他有受騙的感覺。
「啊!」見事跡敗露的她連忙見風轉舵,面容槁木死灰地癱軟在座椅上。「我就要跟這個美麗的世界說再見了,既然你有幸成為我嗝屁前最後看到的人,就麻煩你幫我打造一座水晶棺材,順便找七個小矮人幫我抬棺,葬儀費去向我的後母要。對!我還要那面魔鏡當陪葬。」
他對她的胡言亂語只是搖頭歎氣,逕自往花店裡面走去;獨角戲唱得很無聊的展顏也跳下車拖著「垂死」的身子跟進去。
「給我唐松草,其餘免談!」她一進門就大聲嚷嚷。這是一家全台中最大的花店,花草種類繁多,但跟花萐園堡比起來它頓時小了很多。
袁禔焉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天!我忘了跟筱馥有約。」
展顏的發燒立刻被他的話消退了一半。
他買了一大束百合,丟給展顏一張鈔票,「牙刷顏,我看你是無病申吟的成分居多,我要去找筱馥,你自己回去。」
又來了!他再一次把她丟在陌生的地方,而兩次都是因為由筱馥。她愣愣地握著鈔票,看著他快速離去;剛才他碰觸到她的手,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她知道他趕著去與由筱馥吃飯。
與由筱馥吃一頓飯,遠比她的發燒來得重要?她無言地想著。
雖然發燒很辛苦,但她以為自己因禍得福,因為袁禔焉出來找她,招弟也不生氣了,她可以繼續住在袁家。但是,她這麼辛苦的發燒,還是比不止由筱馥。
她喪氣地垮下了雙肩。幾分鐘之後,她才發現一個袁禔焉足以被她踹上一百次的事:「她會迷路啦!」
***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展顏躺在床上悠閒愜意地唱著歌——但用「無病申吟」來形容可能更貼切。
此刻,才正是她裝可憐博取同情的開始。她的高燒在吃了唐松草之後就退了,但她故意整天賴在床上,沒有人時就高聲歌唱,有人來就哭爹喊娘。
那天被袁禔焉拋棄在花店,她只好打電話求救,「我在肯德基路啦!」袁家的四個女人討論商談了許久,才理解出她真正的意思:她所在的位置附近有家肯德基。還好她不是說在「麥當勞路」上,不然袁家的女人保證找到發白;想想,光是台中的麥當勞就有十幾家了呀!
眼看猿人類就要與由筱馥「雙宿雙飛」,她當然得加強自己的氣勢,而裝可憐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妙法,因為袁家的女人皆為同情心嚴重氾濫之輩。
隨著敲門聲的響起,展顏馬上斂起一派輕鬆舒適,換上一張楚楚可憐的病容,口中原本唱的歌也馬上轉換成痛苦低歎;速度之快,令人自歎弗如。
「牙刷顏!」袁禔焉用眼神警告她別裝得太過火。「筱馥來看你。」
由筱馥偎在他身旁,向她展露微笑。
他們二人好登對……等等!這似乎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展顏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謝謝筱馥姊姊關心,我只是頭痛得快要裂開,身體虛軟得像殘廢,喉嚨痛得像火燒,除此之外並沒什麼大礙,」她聳肩淡笑,「死不了的啦!」
善良的由筱馥馬上掉入展顏的騙局,她替展顏感到惋惜,年紀小小又長得如此漂亮卻得接受病魔無情的摧殘。
袁禔焉不費吹灰之力就看出展顏的把戲,他冷冷地站在一旁,欣賞著她精湛的演技。
展顏歎了口氣,低下頭絞扭著自己的手指頭,「醫生說我只剩下三天的時間……」
「啊?」由筱馥錯愕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這麼美麗的生命,竟如此短暫……」
「什麼啊?」展顏故作莫名其妙地瞧著由筱馥。「我是說我只剩下三天生病的時間,三天後我的病就會好了。筱馥姊姊,沒想你生得溫柔婉約,心卻毒如蛇蠍,還詛咒我……」
「我……」由筱馥有些慌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牙刷顏!」袁禔焉再度出聲警告她。
「你!」展顏指著他,「去泡兩杯咖啡來,我要和筱馥姊姊喝咖啡、說是非。」
袁禔焉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得乖乖地照著她的命令去做。
待他走出門,展顏便迫不及待地問:「說吧!你是花萐對不對?別以為你染了頭髮我就認不出你。」
由筱馥一頭霧水。「我不知道誰是花萐,也沒有染過頭髮。」
展顏仔細認真地瞧著她,「雖然長得真的好像,但氣質不太一樣……算了,暫時饒了你。」
她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你為什麼沒跟蘇黎世那痞子在一起?你這叫背叛耶!你怎麼可以對不起他?這是不道德的!」她義正辭嚴地糾正、指導由筱馥。
「牙刷顏!」覺悟到自己受騙上當而回來的袁禔焉深沉地瞪著展顏,拉著一臉灰黯的由筱馥離開。「你皮給我繃緊一點!竟敢在筱馥面前胡說八道。」
「筱馥姊姊,」展顏無辜地攀著床尾的欄杆。「我說的全部都是實話,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哦!」
「砰!」門被袁禔焉關上了。
展顏悶在床上賊笑了許久,才注意到外面的聲音。她半開著門,聽著樓下的動靜;免不了,由筱馥的知書達禮和溫柔婉約贏得了一片稱讚,唐娃娃和大小老婆樂得合不攏嘴。
「奶奶,媽,筱馥是我的女友,也是雪羔的表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比牙刷顏那沒氣質的小女生優太多了。」
她沒聽錯吧!?展顏猛掏著耳朵,想確定那些話是不是真的出自猿人類的臭嘴。
「所以,展顏留在我們家已經沒有意義了,讓她走吧!」
展顏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瞬間瞪得老大,有沒有搞錯?那只沒血沒淚的猿人類竟想趕走她?她感覺到體內有一股逆行的氣流,讓她很不舒服。
「怎麼會沒有意義?她可以繼續留下來當煮飯女傭呀!」唐娃娃「好心」地為展顏辯護。
「也可以當候補,不然做小老婆也行。」朱宛忻尋找自己的同類。
「別提那些沒營養的建議。」袁禔焉臭著一張臉,拒絕接受好意。「我還要陪筱馥去買衣服。」
一聽到這裡,展顏連忙三步並兩步地跳下樓,趴在樓梯口做垂死狀。「小焉焉,我的頭痛得快裂開了,你陪我去『買醫生看藥』。」
袁禔焉從頭到腳徹徹底底地打了個哆嗦。「沒空!」口氣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