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演的究竟是哪出戲啊?
「不行嗎?」麗致的臉龐因為久候不至他肯定的答案,忽爾全垮了下來。「你不願意幫我嗎?」
「不,不是的……」他只是還沒弄清楚她的意圖,所以不敢胡亂答應好嗎?不管怎麼說,這可是一個求之而不可得的機會,他也不想錯過。
「那我就當你答應嘍!」非黑即白,她認定了他沒說不答應,就是答應了。
美艷的菱唇興奮地發出宛若孩子似的歡呼聲,此刻的她完全沒有昔日初見時的傲然穩重。
「妳究竟……」
哼,才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呢!
達成初步目的錢盈盈忘情地衝上前去,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甚至還大方地在他的頰畔留下一記紅印。
第六章
「不行,我不答應!」堅定的否決聲伴隨著厚重的枴杖敲擊堅實地面所發出的沉重聲響,迴盪在這寬敞的大廳之中。
「相公,奶奶好像不肯答應我們的要求耶!」
明知道那個老太婆喊那麼大聲,怕是十里外的人都聽到了,可是錢盈盈依然仰首望著唐無極,像只九官鳥似的重複著唐老夫人的話。
「住口,誰是妳奶奶!」聽到她對自己的稱謂,唐老夫人的怒火更盛,再次大聲喝道。
「咦,她又不承認咱們是唐家的子孫耶!」
「你們當然不是唐家的子孫。」唐老夫人向來憎惡唐無極的娘親,總認為要不是她,他的兒子不會年紀輕輕的就死於非命。
但為了替兒子留後,也只能收留唐無極,只是對於他始終沒有好臉色。
那種憎惡幾乎已經是根深蒂固了,即使明知現在是處於有求於人的狀況下,她依然拉不下那張老臉。
她趾高氣揚的態度徹底地惹惱了錢盈盈,只見她菱兒似的紅唇勾起一記譏諷的淺笑,然後冷然地說道:「相公,既然咱們不是唐家的子孫,那咱們還待在這兒幹啥?」她冷冷地環視著在場的眾人後,便扯著唐無極要走。
本以為唐無極至少會有些許的反抗,沒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竟也乖乖地跟著她定。
「無極,你……」顯然沒料到向來都很聽話的孫子會真的打算走人,唐老夫人這下急了。
可是那留人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而且不只她急,就連伺候在身側的大兒子也很急。終於,還是愛子心切的媳婦兒沉不住氣地開了口--
「娘,其實無極之所以會入贅錢家也是為了無虞,您就別再怪他了吧!」
她本以為無極這趟來是要送回龍腦香,沒想到他的媳婦兒會這般刁難他們。
眼見妻子大膽開了口,唐大爺也跟著幫起腔來,「是啊,娘,這無極從小就是個好孩子,我看您就原諒他吧!」
「哼!」聽著那荒謬的對話,錢盈盈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說道:「不用你們大發慈悲的原諒,頂多咱夫妻倆終生不再踏入唐門一步,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明明就是錯的人,還端著那麼高的架子,這口氣她怎麼也吞不下。
見唐無極委屈自己入贅她家,還受到這樣的對待,她可以想像以前他在唐家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冷冷地勾起了一抹笑,一股想要幫唐無極討個公道的執念已經深扎心頭。
「盈盈啊!」唐無極的大伯母討好地喊了一聲,誰知道立刻便碰了一個釘子。
「我的閨名兒是你們可以叫的嗎?能叫這閨名兒的除了無極之外,就是我的家人了,可現在咱們並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這……」唐夫人頓時語塞,求救的目光立時掃至夫婿身上。
「有事就快說,沒事的話咱們要走了!」錢盈盈才懶得繼續理會他們,將話撂下之後就想走人。
「無極啊,算大伯求你了,平日大伯待你如何,你應該也是曉得的……」眼見她的態度這麼強硬,唐大爺只好將目標轉移到始終不發一語的唐無極身上。
誰知唐無極只是僵著身子,對他的哀求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你求他也沒用!現在就算無極不跟你們計較,這口氣我是無論如何也要為他討的,你們之中是誰錯待了他,就要那個人自己開口說。」
「這……」唐家夫婦兩人面面相覷,那陳年的上等龍腦香是他們心肝寶貝無虞唯一的救命方子,但他們也清楚,要教一輩子都傲氣慣了的娘親向人低頭是不可能的。
兩人全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可卻沒人敢開口。
懶得等待身後的動靜,錢盈盈拉著沉默的唐無極再次舉步。
三步吧!她料想在三步之後,就會有人低頭,沒想到不過是兩步的時間,原本宛如洪鐘般的聲音倏地化成帶著委屈的懇求聲傳來--
「等一等!」
「妳這個老太婆還想說什麼?」她也不想這麼刻薄的,但就是忍不住。
「我拜託你們留下龍腦香吧!」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向來沒啥善心,對於不相干的人,我懶得理會。」
「他怎麼會是不相干的人,無極怎麼說也是唐家的孩子。」
聽到這裡,錢盈盈霍地回身,晶亮的眼神透著犀利的目光,鎖住了唐老夫人的眸子,毫不克制地讓自己的憤怒流洩。
「妳曾經當他是唐家的人嗎?不,妳不曾!」
「我……」唐老夫人才準備昧著良心開口喊冤,但是錢盈盈卻已經快一步地打斷她的話。
「別告訴我妳有,若是妳真的有,他這個唐家少爺不會無足輕重到一個門房都蔑視他,更別說他這次為了龍腦香不惜委屈自己入贅錢家,可是你們唐門上上下下不但不感激他,反而鄙視他……唐家的子孫?!真虧妳說得出口!」憤怒的她一口氣連珠炮般的替唐無極說出心中所有的委屈。
說到這裡,錢盈盈感到自己握著的大掌倏地收緊,她仰首瞧他,見到他眸中茫然又若有所思的眼神。
心疼呵!為他這輩子所遭受的錯待,她當下在心中立誓,一定要為他達成他的心願。
「這……」唐老夫人被這段話堵得語塞,甚至面露愧色,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她也懂得孩子是無辜的道理,可是偏生每次只要一見到無極,就會想起兒子的枉死,以及他娘搶走了她兒子的恨。
所以她才會漠視他、冷落他,她也不是不感激他願意犧牲自己入贅錢家,好為唐家的長孫換來一線生機,只不過方才一看到他,心頭那抹恨意又起,所以才會……
「盈兒,夠了!」眼前終究是自己叫了二十幾個年頭的奶奶,唐無極還是心軟了。
「你別心軟!」錢盈盈悍然拒絕他的求情,以清亮的口吻說道:「你是我的夫婿,我就有幫你的義務,她錯了,便得拿出誠意來彌補,否則……」
銳利的眸光從他調轉到老人家身上,她字字堅定地宣告道:「杭州錢家將永生永世與四川唐家不相往來,那龍腦香縱是救命藥引,我也不會心軟。」
「妳……」聽聞她堅決如鐵的語調,唐無極望著她的眼光添了些許的複雜。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從來都沒有人用如此強硬的態度捍衛他,更別說是個原本和他沒什麼關係的女人了。
她的宣言讓長久以來積在他心底的憤怒悄然地起了變化,一顆心漾著滿滿的感激和疑惑。
她真的沒道理這麼做,她大可以安穩地待在杭州,舒舒適適地做她高高在上的錢家大小姐,但她卻千里迢迢來到這兒為他討公道,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在場的所有人顯然都被她的宣告給嚇壞了,原本趾高氣揚的唐家人此刻都像小媳婦兒般噤了聲。
很懂得進退,錢盈盈原本繃著的臉,在再次面對唐無極時又笑了開來,纖細的身子偎進他堅毅的懷中。
刻意展現的親暱看起來自然得很,在唐家人的眼中,他們就像是一對恩愛至極的小夫妻。
「相公,你還願意承認他們是你的親人嗎?」眼見威風耍夠了,該辦正事,她刻意這麼問道。
「我娘承認,我就承認。」
「那相公的意思就是說,要認你是家人,就是等於要認娘為家人嘍?」
「嗯。」不自覺地伸手拂起她飄落頰畔的髮絲,塞入她珠圓玉潤的耳垂後。
「既然這樣的話……」錢盈盈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只消瞧上一眼,唐無極就敢肯定她那顆腦袋瓜子裡,定是在盤算著為難他奶奶的最後方法。
一抹寵溺的笑容不自覺地浮現,他知道她的固執,也瞭解當她執意要做時,他鐵定拿她沒轍。他俯身在她的耳際提醒道:「適可而止就好,我的要求也不過是將娘迎入宗祠,讓她和爹在天上相守。」
「嗯。」她點點頭,轉而對唐家人道:「我相公說了,要我不要太為難你們,那我只開一個條件,你們若是辦到了,這龍腦香便給你們,若是不夠還可以再上錢家索去。」
磨了這麼久,眼見錢盈盈的堅持終於有了軟化的跡象,唐大爺夫婦俏然鬆了口氣,以為事情露出曙光,可是當她的條件清清楚楚地迴盪在廳堂之中時,他們又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