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地站在斷壁殘垣的陰影處,瞿御森冷地瞪視著她捍衛凌飛的倔強神情,內心不期然受到一股莫名情緒的撞擊。
他不瞭解她急於保護某人的情緒,他從來不為誰委屈自己,也沒必要為誰這麼做……沒有人需要他做這樣的付出……
煩悶地旋身,瞿御快步越過她。
第四章
「他們說你會在這裡。」夜晚時分,華不悔在地下一樓玻璃門後的小廳找到瞿御。
之前來這的那晚,光線太暗,她也太慌張,以至於沒有留意到,這兒有一塊空間可以觀賞外頭的風景。
「嗯哼。」他仰躺在加大的躺椅上假寐著。
踢掉鞋子,華不悔學他仰躺在他旁邊的另一張躺椅上。「呼……好舒服!」
瞿御睞著她。在夜色與月光的烘托之下,她看起來嬌小得像只小精靈。
「你知道嗎?」她不等他說話,逕自開口:「我父親以前是一個很有名的西班牙富商,我母親認識他的時候才十八歲,為了與他長相廝守,她忤逆家人、放棄學業,孑然一身地從台灣飛抵西班牙,嫁給我父親當三姨太。
他們只過了三年的幸福生活,後來我父親生意失敗,在我母親懷孕期間自殺身亡,大太太、二太太容不下我母親,就把她趕出家門,任她在異鄉自生自滅。」說著說著卜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不久後,我母親生下了我,替我取名『不悔』,象徵她此情不悔。」
殷祿說得沒錯,她的名字確實來自金庸小說。
再度睜開雙眼時,她的眼底少了點脆弱,多了些堅定。「我母親過世前只交代了一句話--真情以待,永不後悔。」
俊臉的線條抽緊,瞿御不是傻瓜,他聽得懂她話裡隱含的意思。
「我和凌飛的關係,比親姊弟更親,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這次若我幫不了他,我必定會俊悔終身!」
「嗯哼。」他的口氣淡漠,似乎並沒受到她的感動。
「我拜託你--」深深吸氣,她說出她反覆思考了一天的請求:「你能動用你的力量保護凌飛,如果你願意承諾,我就帶你去找他。你覺得怎樣?」
「不怎樣。」他依然是一派清閒的姿態。「妳不怕我找到凌飛以後不履行約定?」
「假若翟幫二少會做這麼沒格調的事,我也只好認栽。」她在賭他的信用。
「哈!」翟御乾笑,接著丟出一句:「交換條件?」
「只要我擔負得起,我都願意。」這麼說,他是答應了?
「很好。」她最好記住她所說過的話。「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凌飛?」
「不出一個禮拜,他會來找我。」
「何以見得?」他不想做無謂的等待。
「這是我們長久以來的默契,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個樣子。」通常她和阿姊被抓了以後,都有辦法自行脫身,不過假使時間超過十天,她們仍未返家,凌飛便會主動找到她們。
「就一個禮拜。」瞿御倒也不囉嗦。
「謝謝。」這是華不悔頭一次對他釋放出真誠的善意。
夜深人靜了,玻璃門外的水池裡隱約傳出類似於鼾聲的鳴叫,她調整到一個舒適的角度,說道:「其實你這人也不算太糟,除了脾氣怪了點、講話酸了點、表情臭了點……不幽默、不會做人、欠缺良好教養……其它的都還好啦!」
這樣還有「其它的」剩下來?薄唇略揚,瞿御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ㄟ……你幹嘛不說話?我……好想……呵……睡……覺……」、心上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困意便蜂擁而上,華不悔蜷起嬌軀,也不管他在做什麼,就糊裡糊塗地睡著了。
瞿御凝睇著她的睡顏良久,終於,悄悄地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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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早安!」天剛亮,華不悔就神清氣爽地出現在走廊上。
忙著展開例行性打掃工作的傭僕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的嘴巴都張大到合不起來。
今嘛西啥咪款情形?
綁著頭巾、兜著格子狀的圍裙,左手拿拖把、右手提水桶……她只差沒在臉上刺著兩個字--女僕。
「怎麼啦?我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有!只不過,華小姐,請問妳拿這些工具是要……」
「我要幫忙打掃啊!」她嘻嘻笑著,一臉的躍躍欲試。
既然已和瞿御達成共識,她的心情輕鬆之餘,希望與他和平共處的念頭亦油然而生。為了展現誠意,她特地起了個大早,準備好好表現一番。
「這樣不好吧?華小姐妳……」她畢竟不是瞿幫的員工,隨便亂動他們的東西當然不好!
「沒關係。」她打斷那人,還拍拍胸脯,慷慨地說:「是我自願要幫忙的,你們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誰在不好意思啊?她會不會想太多了?
「華小姐……」
「沒關係!」華不悔一面說,一面走進大廳。「去去去,你們都去休息,這裡讓我來就行了。」
大夥兒被她一個個推出門外,全部傻了眼。
偌大的客廳裡,她揮著濕淋淋的拖把,有模有樣地整理起環境。
當翟御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
「瞿御,早安!」華不悔一見是他,立刻眉開眼笑。
「妳……」
「我很棒吧?」她很天真地邀功:「這邊的地板都是我弄乾淨的喲!」
瞥向明顯過度潮濕,隨時會使人滑倒的地板,瞿御譏誚道:「看得出來。」他養的人不至於飯桶到這個地步。
而華不悔不曉得是真傻還是裝傻,她搔搔頭,笑得更開懷。「別這麼誇獎我啦!小事一樁。」
瞪著她,他的臉色變了又變,然後,他選擇不吭聲地坐進沙發,攤開報紙。
他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吐吐舌頭,華不悔心想,自己的運氣還真差勁,首度主動示好就踢到一塊大鐵板。
也罷,一點小挫折算什麼?反正她向來頗能自得其樂。
放下拖把,她跪在地毯上,拿著鬃毛刷開始進行另一波的清掃活動。
瞿御振振報紙,對她的一舉一動視而不見。
女人總是善變,他沒興趣瞭解這種低等生物的行為模式,等凌飛一現身,他會很樂意把她原封不動地打包丟回華人城。
心裡一興起這種想法,他的臉色不由得和緩了下來。
以規律的速度擦著地板,華不悔的視線飄呀飄,飄到了他身上。
一頭濃密的黑髮,搭配上一張剛毅又帶點邪美的俊臉,健壯的胸膛、結實的肌肉、修長的雙腿,以及挹鬱而幽冷的氣質……從頭到腳的一切,都是在老天的眷顧下產生的。
可惜他似乎不太懂得運用男性天生的魅力,每天老端著一張臭臉,也不知道是誰招惹他了。
唉……自古紅顏多薄命,從來帥哥愛裝酷。
「對了,瞿御,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說……」她舉起右手,不等他說出拒絕的話語便直接問道:「你為什麼想養鱷魚啊?」
「有何不可?」他淡淡地反問。
「第一,鱷魚不是很普遍的動物;第二,鱷魚長得很醜:第三,鱷魚會吃人……總之鱷魚的可恨之處多於可愛之處啦!」她拉拉雜雜說了一堆。
「俗氣!」瞿御嗤笑。
「敢問兄台,我是怎麼個俗氣法?」
淡瞥她一眼,他的視線回到報紙上。「第一,鱷魚普不普遍,與牠們是否可愛有何干係?第二,誰說鱷魚長得很醜?第三,放心,我的鱷魚也是很挑食的,牠們絕對不吃沒有腦袋的女人。」
「喂!」
講話不夾槍帶棍會死啊?!虧她還計劃了一個晚上,決定從今以後要跟他好好相處。她簡直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氣悶地垮下肩膀,華不悔有點兒不爽了。
這男人!欠扁、欠揍、欠K、欠踹、欠教訓!不找機會整整他,她誓不為人!
耶?賊兮兮的眼兒從水桶轉到了他腳邊--奸奸一笑,她有好主意了。
「哈囉。」她舉起抹布在他眼前揮一揮,彷彿剛剛那段對話不曾發生。「麻煩抬一下腳,我要擦地板。」
瞿御當然不會理她。
正好,她也不希望他理她。
跪在他身畔刷刷洗洗了數分鐘,華不悔裝模作樣地要回頭找水桶,卻「不小心」一腳踢翻了水桶,霎時水花四濺,潑濕了地板,也殃及瞿御。
「妳--」他刷地放下報紙。
「我不是故意的!」眨眨眼睛,她的表情好無辜。「我馬上拿抹布擦乾淨。」
情急之下,她又想找抹布,又想扶水桶,手上的鬃毛刷就這麼順勢地飛了出去,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際,結結實實地擊中他!
「唔!」悶哼一聲,瞿御俊美無儔的五官瞬間扭曲。
「對不起、對不起……」華不悔忙不迭地向他道歉,原本只是想小小地報復他一下,哪裡曉得他好像真的被打傷了!
連連吸了好幾大口的氣,他狠瞪她,眼神狂怒且……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