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
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情況下,她攔到一輛計程車願意載她和那個猶如由臭水溝撈起來,卻幸運被她砸到頭,而不是被別人砸到頭的流浪漢到醫院。
進入急診室,看著週遭眾人對惡臭的他避之惟恐不及的樣子,與醫生捂著口鼻檢視他的傷口,最後連他頭上的傷口都沒包紮,只是塗抹個藥水便草草了事的推托他沒事,要她快將他帶走的態度。柯雁藍嚥下責斥世態炎涼的衝動,蹙著眉頭苦思接下來她該往哪裡走。
如果他是醒著的話,她花錢消災便可了事,問題是他現在根本不省人事!唉,她該怎麼做才好?
醫院擺明了不肯收留臭味薰人的他,她又不能將昏迷的他丟回路邊牆角任他自生自滅,尤其外頭又已經飄起了濛濛細雨。雖說以現在初春夜晚的氣溫凍不死人,但是她若將他丟回路邊的話,昏迷不醒的他卻有可能會因得肺炎而死。唉,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她做不出這種事來。
可是不這麼做,她到底該怎麼做,如何安置他?要她帶他回家嗎?別想!她不想嚇昏蕙姑、嚇死父親,那……
前方霓虹燈閃爍的招牌阻斷了她腦中掙扎的雜亂思緒,「福麗旅社」四個大字在她眼前不斷的閃呀閃的,靈光竟就這麼隨之也在她腦中閃呀閃的出現了,她可以將他「寄放」在旅館裡嘛!
她再度找了兩個重賞下的勇夫,挾帶著剛從提款機提出的巨款二十萬進入「福麗旅杜」,並以金錢攻勢、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福麗旅社」的老闆讓她將那名流浪漢安頓在一間房裡,不過老闆勉強答應的條件之一就是要他——也就是那個流浪漢先進浴室衝去他身上的惡臭和骯髒才准躺進旅館上的床。
她當然二話不說的立刻點頭答應,因為老實說她也快要受不了來自他身上的陣陣惡臭,快被薰死了。她脫下身上的寶藍色香奈兒外套,捲起乳白色香奈兒絲質襯衫的袖子,她幫著老闆將他抬進浴缸中,讓老闆簡單幫他清洗身子,自己則退至臥房內等待。
「小姐,你進來幫忙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後,老闆的聲音由浴室裡傳了出來,柯雁藍以為老闆叫她是因為他已經洗好,要她幫忙他將那流浪漢抬出來,所以她也沒多想就走了進去,怎知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個赤裸裸的男人!
當黃花大閨女看到一個赤裸男人時該有什麼反應,驚聲尖叫?落伍了,驚聲尖叫是古早人的反應,現在的女人都是馬上撲上去的。不過依柯雁藍的為人,她當然不會撲上去,只是她的雙眼卻連眨也捨不得眨一下,緊緊的盯著他腰部以下……的相反,以上的臉。
我的上帝!他就是那個大家避之惟恐不及的流浪漢嗎?她瞠目結舌的瞪著那張充滿魅力的俊臉,呆了。
「小姐,你別發呆,快來幫忙呀!」老闆站在浴缸裡滿頭大汗的朝她叫道,他一個人實在無法將昏迷的男人架起來,替他擦乾身體穿上浴袍。
「哦!」被他一叫,柯雁藍立刻回神應道,但卻在往前踏出一步時斷然止住閉上眼睛,「老闆你可不可以將他遮一下,我……」
「拜託,你不可能沒看過吧?」老闆受不了的叫道,還是伸手拿了條毛巾將男人的重要部位遮住,「好了,快過來幫忙,我快支持不住了!」要不是看在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大把鈔票份上,他也用不著這麼累,真恨自己見錢眼開的性格。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幫昏迷的男人穿上衣服後,老闆將男人的手臂掛在自己肩上,在柯雁藍的輔助下將男人由浴室弄到床上。
途中「叩」一聲,男人歪斜的頭撞到浴室門框,讓柯雁藍驚呼出聲,「小心!」她叫道。
老闆不以為然的看她一眼,快步走到床邊,將肩上千斤的壓力往床上一丟,「砰」一聲的與昏迷的男人一起躺臥在床上,而這又引起柯雁藍的另一聲抽氣。
「小心點,你沒看到他已經受傷了嗎?」她叫道。
老闆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不敢說自己剛剛在浴室幫他洗澡時,撞得更用力。
「小姐,我的工作完了,我要出去了,外頭還有事等著我做。」這錢還真沒想像中的好賺,他搖著頭往外走。
「等一下。」
「還有事嗎?」
「這鑰匙給你。」柯雁藍拿起床頭上房間的鑰匙遞給他,「要請你晚上來看他一下,如果他醒來要吃東西或者……」
「等一下小姐,」老闆打斷她,「你的意思不會是等一下你要離開,把他一個人留下來要我看吧?」他張大不信的雙眼緊盯著她問。
「對,我……」
「不行!」老闆的反應激烈。
「為什麼?我不是已經付錢給你,你也已經答應讓他在這兒住一晚嗎?」柯雁藍被他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皺著眉頭問。
「可是你沒說要我照顧他、你要走呀!」老闆叫道。開玩笑,剛剛在浴室把那男的撞得亂七八糟,這回她一走,如果那男的真的出了什麼事的話,教他怎麼辦?去跳淡水河洗清嫌疑嗎?開玩笑,他才沒那麼笨!「小姐,我們先說好,我的旅社不收留來路不明,尤其是昏迷不醒的客人,要不是因為他有你作伴,我絕對不會讓他住進來的,所以你留他留、你走他走。」
「可是你之前為什麼不說,我……」柯雁藍有些生氣的開口,卻被他打斷。
「小姐,要不要留下來一句話,要我退你錢也可以。」他一臉吃了秤坨鐵了心,沒半點商量餘地的表情。
瞪著他,柯雁藍說不出「走就走」的話,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他點頭,告訴他,「我知道了。」然後睜著眼見他關上門離去。
這下子可好了,她要怎麼跟蕙姑說她今晚要外宿的事,而且還是和一個男人?雖然說是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柯雁藍轉身瞪著床上的男人,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硬著頭皮拿起床頭的電話撥號回家,現在的她最慶幸的是自己有誠實這項優點,因為即使她偶爾撒個謊也不會有人懷疑她。
瞪著窗外逐漸泛白的東方天空,柯雁藍終於放棄想睡的念頭,起床走到窗前迎接旭日東昇。
極少外宿的她有著認床的壞習慣,除非是累昏了沒辦法認床外,要她外宿就好比是叫她熬夜一樣,她絕對是睜眼到天亮,等到回家之後再躺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覺。所以除非必要,她絕對不會虐待自己外宿,至於昨晚則完全是個意外。
在商場打滾了三、四年,她依然學不會無情,這讓她深深感受到每當男人念著「女人呀!」三個字時的輕視——太過多情、太過心軟、太過優柔寡斷、沒有大刀闊斧的魄力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決心。雖然她不至於這麼慘,但光心軟這一點就讓她有吃不完兜著走的無力感,例如昨晚沒在第一眼見到林進士時甩頭就走,以至於丟臉丟到外太空去。又例如床上這個男人……
唉唉唉,或許情況沒她想像中嚴重,因為她的多情難為自己帶了一堆煩惱,但是天公畢竟是疼好人的,在她捨己為人之際,竟讓她意外尋到得以解救自己跳出水深火熱的相親惡夢的方法,這大概就所有謂的善有善報吧!
持續相了幾近三個月十九次親,又讓她遇到昨晚那個大爛人之後,她的相親恐懼症終於在昨晚達到最高點,讓她充滿挫折感的不得不興起打消「相親結婚」的悅親計劃,可是現在什麼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了。
這從何說起呢?就從浴室裡第一次看清床上那男人的真面目,心中驟然出現的驚艷感開始說起吧。
當她踏進浴室看到他那張俊臉時所遭受到的衝擊,真的絕非三言兩語就能形容出來的,因為她做夢都沒想過一個滿身惡臭,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塊原有膚色的流浪漢,在洗個澡之後會變成一個大帥哥,那就像是看到青蛙變王子一樣嚇人,一樣令人感覺不可思議。
不過在她利用失眠之夜,將他從頭到尾看了無數次之後,不管他是青蛙王子或者是乞丐王子,她已開始感謝上帝對她的疼愛——讓她砸到他,因為她決定要打造一個老公。如果他真是個可造之才的話,那麼她就來個真結婚嫁給他,即使以利誘。但如果他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朽木的話,那麼就借重他可觀的皮囊來個假結婚,讓父親得以歡悅的了願,當然這還是離不開錢字。
總之不管怎麼樣,橫豎人生本來就難以控制,等她真的遇到她的有緣人時,辦個離婚,再結婚不就得了。所以現在她根本不必再急著找老公將自己嫁掉了……啊!這真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帶著微揚的嘴角,柯雁藍看著太陽由一棟建築物的頂上冒了出來,突然之間,悄然的房內傳來一陣輕微的呻吟聲,她快速的轉身來到他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