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不願的朝他點頭示意後,戰台楓熟稔的走了過去,推開門,平常老愛在眾人面前擺一張冷臉,活脫脫像支冰柱的宮城耀二,此刻正搖頭晃腦的跟著廣播哼唱歌曲,見是戰台楓大駕光臨,還十分愜意的伸手揮舞,一副陶醉不已的模樣,偏偏那張臉是怎麼也不搭調的冷冽。
虛偽!明明就是個懶散成性的悶騷傢伙,幹麼還老愛在飼主跟動物面前擺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專業模樣,當心哪天西洋鏡被拆穿,他這傳說中的冷面獸醫可就成了虛偽獸醫。
戰台楓不客氣的伸出手指往音響電源一按,診療室隨即一片寧靜。
轉過身來,宮城耀二一張臉寒氣逼人,用冷調的口吻說著不符合形象的揶揄話語,「真是稀客,早上接到你的電話,還以為天下紅雨了,大名鼎鼎的整形名醫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獸醫,受寵若驚唷。」
字字句句像一個蘿蔔一個坑似的精準鑲嵌著,語調絲毫起伏都沒有,像是從天而降的冰雹,只是敲得大地發出單調的叮咚響聲,毫無旋律可言。
「警告你少囉唆。」戰台楓瞪他一眼,跟著把懷中的紙盒交給他。
「怎麼了?」頂著殭屍臉,他用手指撥撥氣息微弱的小東西。
「我如果知道就可以親自幫牠治療。」戰台楓沒好氣的說。
抬眼一掃,宮城耀二猛搖已被寒冰覆蓋多年的腦袋,「你真是不稱職的飼主,寵物傷風感冒也不會照料還一問三不知,枉你還是個醫生。」
被錯當獸醫,他已經夠悶了,這傢伙有必要用這麼冰冷的口吻調侃他嗎?
「宮城耀二,我是整形醫生,不是獸醫,而且我也不是飼主。」戰台楓一字一句清晰的澄清。
「所以還是請乖乖配合專業獸醫的問診。」宮城耀二反將他一軍。
狠狠瞪他一眼,許久,戰台楓沒好氣的答,「我什麼都不知道,牠是我小鄰居的寵物,她以為我能夠治療牠。」
看著他青白交雜的臉色,宮城耀二愣頓了半晌,隨即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的終年冰塊像是頓時崩解了,「哈哈哈哈,難怪你臉這麼臭,整形名醫被當成獸醫,了不起、了不起,哈哈……」
笑聲實在刺耳,戰台楓完全不想繼續跟這個傢伙哈拉下去,索性拉長了臉吩咐,「小栗就交給你照顧,警告你,千萬不要讓我收到病危通知,要不然……」
「且慢、且慢,不要這麼開不起玩笑。」他趕緊阻止準備撒手離去的戰台楓。
玩笑?這個向來欠缺幽默感的宮城還有臉說他開不起玩笑?
或許宮城以為自己是充滿人性的,但在別人面前,他根本就是千年寒冰,來到診所看診的小動物哪一隻,不是被他凍得渾身打冷顫,有的飼主還得穿上貂皮大衣御寒才有勇氣走進動物診所,這些他自己究竟知不知道啊!
「請問,你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戰台楓極度不耐煩。
「你總要對牠的病情聊表關心,怎麼可以把牠塞給我,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宮城耀二不改習慣的冷聲告誡。
「牠是黃金鼠,我可以肯定牠沒有隆乳整形的迫切需要,牠只需要一個口口聲聲強調專業的獸醫救牠一命。」戰台楓回以顏色的損他一回。
「可是你得拿出誠意來陪伴牠,不要把我們獸醫當成收破銅爛鐵的,給身為獸醫的我一點人格的尊重,不會少你一塊肉的。」
「那恰恰是你最缺乏也最不需要的。」厲聲回道。
一不做二不休,宮城耀二也刁了起來,「總之本診所即日起不接受寵物托養。」
「我會很樂意幫牠辦理住院手續。」
「很不幸的本診所目前病床已滿。」
「那就請宮城醫生盡快添購病床!」戰台楓渾身凝聚著一股怨氣。
「唔,真兇,台楓,在寵物面前不可以這麼凶狠,要溫和體貼一點,黃金鼠可沒辦法忍受你這種斯巴達人種的脾氣。」宮城耀二心想,打雷也不過如此吧!
「嘖,我斯巴達?!你還敢說我,真不知道誰被稱為冷面獸醫,拜託你以後開暖氣好不好?你這裡跟殯儀館的冰櫃有啥兩樣?」他輕啐一聲。
「就說你不懂,動物就跟小孩子一樣,需要適時的給予威信,這樣牠們才不會放肆的毀了我的診所,況且,我診所再怎樣嚴寒,都還治不了你的火氣,怎麼能說……」
見他還想長篇大論的瞎扯淡,戰台楓趕緊出言阻止,「宮城耀二,你如果這麼空閒還可以跟我哈拉閒聊,可不可以拜託你趕緊替這只性命垂危的黃金鼠診治一番?」
「不用擔心,一會兒打個針,保證馬上生龍活虎。」說話時他依然面無表情。
「我不需要牠變成龍,也不需要牠變成虎,我只希望牠盡快恢復黃金鼠該有的模樣。」戰台楓無奈的捏捏眉心。
他現在只希望宮城閉嘴診治小栗,好讓他能夠趕快把牠送回小麗身邊,對於宮城的話匣子,他只能說真的是無福消受。
「那好吧,等我一分鐘。」
「先去找個傢伙把你的水果扛下車,如果我的椅墊有絲毫凹陷損傷,我會把賬單寄到貴診所來。」
「庸俗呀庸俗,兜兜扯扯又是錢……」
「住口--快替牠治療,你這庸醫。」戰台楓再也受不了的大吼,頭更疼了。
他真的要被宮城耀二這個蠢冰塊氣死,若不是殺人得償命,他真想一刀讓這傢伙去跟閻王哈啦。
第二章
星期六的下午,陽光黃橙橙的一片幾乎讓人睜不開雙眼,一掃連日來的霪雨霏霏,嗅一嗅,空氣中隱約浮著乾爽的陽光味道。
為了只黃金鼠,戰台楓被宮城耀二狠狠的刁了三天,明知道他很不喜歡踩進他那天寒地凍的動物診所,還存心跟他作對,不但不接受黃金鼠小栗的住院申請,更逼迫他得當起臨時保母,除了要細心照料,並且得天天帶牠回診,氣煞人也。
幸好小粟的恢復狀況良好,配合度也不錯,瞧,現在正歡天喜地的在被宮城耀二敲竹槓高價販售的籠子裡,依著運動膠輪愉快有力的奔跑著。
貴,真他媽的貴!小不拉幾的一個籠子竟然訛詐了他六千塊,宮城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一路上戰台楓禁不住滿口嘀咕,幸虧小栗還算喜歡這籠子,要不然他一定狠狠的把籠子砸在宮城臉上。
「小栗,別跑了,我知道妳要回到主人身邊很高興。」戰台楓對著小東西輕聲說。
經過這幾天的感情培養,他已可以斂去暴戾,輕聲細語的對著黃金鼠說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訝異,只怕哪天山丹迭看到,會從椅子上掉下跌個狗吃屎。
不過,一想到可以把健康的小栗交到小麗手中,一股無以名狀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嘴角不自覺的牽引出一道弧度,被訛詐的不快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回到居住的公寓六樓,電梯門一打開,戰台楓被散佈的傢俱阻擋了去路,而他卻意外的沒發火,只是小心翼翼的拎著小栗的籠子,十分謹慎的走出電梯。
「哇,不會是來到福德坑吧?」跳呀跳的閃避這些傢俱。
他滿心的納悶,是小麗家更換傢俱嗎?不過,這些傢俱也未免太陳舊了點,根本不像是新買的。
「說不定是為了小栗的康復歸來,所以特地更換傢俱,讓家裡有一番新氣象。」雖然有點大費周章,不過他覺得這是比較有可能的說法。
而看見老家,籠裡的小栗奔跑得更快了,整個籠子像是要被肢解似的劇烈震盪,難掩興奮。
「小栗,安靜點,我知道妳很想家,我這就去按門鈴,OK?」安撫了熱情的黃金鼠,戰台楓十分艱困的跨過這一堆傢俱,好不容易走到對門,按下門鈴。
門鈴突然高唱起來: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惹得他一陣莞爾:心想,定是小麗的爸媽為了這寶貝女兒,特地更換的,真是標準的現代孝女雙親。
門裡頭一陣啪拉啪拉的拖鞋聲接近,鐵門一開,一個長髮略顯凌亂,身穿T恤、短褲,滿頭大汗的狼狽女孩出現眼前。
解嵐,一個單純、浪漫帶點傻氣的插畫家,脾氣勉勉強強過得去。
戰台楓知道這不是小麗的媽媽,瞧她,眼睛都還沒打開,嘟著嘴、指著外頭堆放的傢俱,劈頭就是一串抱怨的話。
「陳先生,你們搬家公司的服務怎麼這麼差勁,我不是說到了要通知我,你們得幫我把傢俱搬進來,怎麼全堆在門口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要怎麼把這些東西扛進屋子……」說話之流暢,完全沒有跳針之虞。
「咳,請問……」戰台楓趁著她換氣之際,趕緊出聲。
解嵐猛然停住話,抬起頭一掃,四目交會的瞬間,空氣中啪嗒的激出一道無形的閃光,兩人彷彿被一股電流竄過似的,駭然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