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會議室的門,經理主任階層的到了八成,最中間的五六張位子上都還沒有人,而她的位子旁邊,沈亮宇已經在那裡了。
大概意識到有人在注視,沈亮宇抬起頭來,兩人目光相交的瞬間,他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還笑咧,喬霓瞪了他一眼,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打電話給她了,還對她笑,有什麼好笑的啊?
拉開椅子坐下,努力壓抑下心中想尖叫的衝動。
討厭,討厭。
討厭自己的心浮氣躁,討厭他的氣定神閒。
會議隨著鄭存淵進來開始。
喬霓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鄭存淵說了些什麼上面。
「經過多次討論,我們與CT即將於三月合併,這只是一個開始,希望各位同仁要有心理準備,接下來會更忙碌,我們會把重點放在投資與開發這兩個部分,希望拓寬客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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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坐著吵架中的「好朋友」,對面坐著進銀行以來的死對頭,然後鄭蘊雅又用一種想要吃掉她的眼光……史上最糟糕的星期三。
喬霓的煩躁全寫在臉上。
驀然,有人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左邊,是沈亮宇。
她想抽回,他卻箍得她剛剛好--不會弄痛她,但卻也甩脫不掉。
會議還在進行,她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可能很引人注目的行徑,只好假裝沒有這一回事。
捱著,捱著,會議結束了。
喬霓想起來,手卻還被箝制住。
「等一下。」沈亮宇低聲說,「我有話跟妳說。」
「可我不想聽。」
「妳不聽的話,我就直接貼在公佈欄上面。」
她睜大眼睛,終於露出原形了嗎?居然威脅她?公佈欄?拜託,他也不想想,她最不能公佈的時候是跟誰在一起啊。
大家陸續離開,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
她很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想想不甘願,又順道打了他一下,「要講什麼快點講,我還有事情要做。」
「喬霓,我要回美國了。」
喬霓呆了呆,回美國?
「什麼時候?」
「下星期。」
看到她臉上略過的懊惱,沈亮宇忍不住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裡。她的脾氣持續好幾天了,他不知道她在氣什麼,但卻知道,自己很想再抱抱她。
寧靜的時間不到十秒,她把他推開了。
「回去就回去。」她別過臉,收著桌子上的東西,「我們之間又沒有法律上的關係,你不用特別告訴我。」
「妳到底是怎麼了?」
「我沒有怎麼了,我好得很。」
他後來想了又想,好像就是在她的月曆上打了某個接機的記號之後,她突然之間就不理他了。
他記得那晚有問她要去接誰,她只說是朋友。
其它的,什麼也不肯講。
是那個朋友的關係嗎?
還是真的像莫斯猜的,她在國外另有男友……
沈亮宇看著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我回到美國之後,不要打電話給妳比較好嗎?」
「對,不要打給我。」喬霓瞪著他,「你回你的美國,這輩子不要再來打擾我。」
第十章
二月,是紐約降雪量最高的月份,路邊永遠維持著四五吋高的雪道,而被突如其來的大雪困住更是司空見慣--夏天的太陽,冬天的積雪,紐約客永遠有自己適應的方法,在紐約居住了多年,沈亮宇早已經見怪不怪。
這幾天,他過著過去幾年來的生活,白天在華爾街上班,晚上會到下東區的住處,有時間的話會去酒吧小喝一杯,但大部分的時間,他還是著重於他在銀行擔任的工作領域內。
他的父親是CT的董事之一。
不過,他的興趣是管理,而不是經營--這也就是他不畏懼鄭蘊雅口中所謂的「手段」的原因。
父親的手段是什麼,他們都很明白,不過就是那個位子,不過就是那百分之幾的權力,只要不去希望得到什麼好處,自然可以隨心所欲的過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沈亮宇想起了喬霓的臉--
那天在會議室,他跟她說要回美國之後,她亂髮狠,叫他滾遠一點,最好永遠住在紐約,永遠不要回台北,他們兩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不准管她,也不許管她……講了很多很多,嘴巴上說得乾脆,卻明顯紅了眼眶。
她是叫他不要管她,但,他可沒答應照做。
身為CT的高級專員之一,他得把這邊合併案的事情處理完,才能回台灣,回台灣後,他會好好弄清楚,他們是怎麼了,他不相信她真的不喜歡他。
將眼光從計算機屏幕上的圖表移到右下角,凌晨兩點,這時候的喬霓,應該在公司吧……他突然很想聽她的聲音。
想,而且也真的這麼做了。
最近她的手機都關機,所以他撥了公司的電話,然後轉接到她的分機。分機沒人,他按了助理的按鍵。
「廣通銀行客服部您好?」
「我是經理,主任在嗎?」
「經理?主任?」助理的聲音透著驚訝,「沈經理,你找主任啊?」
「她人不在,還是請假?」
「主任她,她……」
助理欲言又止的語氣讓他覺得不對勁,「主任怎麼了?」
「主任……她……」助理支支吾吾的說,「經理到美國後,由鄭特助先兼任客服經理的工作,特助她……她一直找主任的麻煩,兩人天天吵架,後來主任就被特助用能力不足跟無法配合公司業務的理由給Fire掉了……」
沈亮宇簡直不敢相信鄭蘊雅居然會這麼做,她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愛情不能勉強的道理。
他不愛她,是因為出身相同的他們個性合不來,那跟喬霓的出現與否,一點關係也沒有。
「什麼時候的事情?」
「上個星期三。」助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特意壓低,「原本是例行的開會商討,後來不清楚為什麼又吵起來,鄭特助的聲音很大,喬主任的聲音也不小,兩人互罵,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有人上去打小報告,老總下來,兩人才閉嘴,隔天,公告欄就出現新的人事派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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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頭的水嘩嘩的流著,喬霓一面洗著杯子,一面在心裡發誓--那個鄭蘊雅,就不要哪天落在她手上,她絕對會給她好看。
哪有人這樣公報私仇的?
什麼叫做「工作能力不足」跟「無法配合公司業務」啊,她唯一無法配合的就是鄭蘊雅的幼稚吧。
喬霓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鄭蘊雅抬高下巴對她說「只要妳對沈亮宇放手,我就讓妳保有這個位子」的樣子,很希罕嗎?笑話,她以為她是誰啊,全台灣又不只她一家銀行,她才不要對沈亮宇放手……不是,她才不要順了她的心意。
炒她?等著接勞工局的信好了。
她要告她無故開除,不給遣散費。
但在拿到遣散費之前,她還有當務之急--亂買成性的她,只有五萬不到的存款,然後還有車貸,房貸,她如果不趕快找到一份工作,銀行的催款專員很快會讓她瘋掉。
就在這個時候,方璽媛的電話來了。
「那妳要不要先來我們咖啡廳?有個小妹辭職了,剛好要找人。」
「叫我當小妹?」
那頭,方璽媛冷冷的說:「難道妳要當小弟?」
過年前不好找工作,沒得選擇,只好去了--在冰藍海豚喝了幾年咖啡,喬霓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變成吧檯裡圍著圍裙的那一個。
圍圍裙就算了,還是可恥的粉紅色,她這輩子最討厭粉紅色。
媽的,堂堂客服部主任現在突然要來咖啡廳當小妹,薪水陡降已經很可怕,當小妹還被嫌棄太老,跟那些青春無敵的七年級打工學生比起來,她根本就是老妹一個,還小妹呢……
「哈啾。」打了個噴嚏。
喬霓吸吸鼻子,然後第二個噴嚏又來了。
「哈啾。」
方璽媛看了她一眼,「幹麼?感冒啦?」
「不是。」她搖了搖頭,順手用手指揉揉鼻子,「不是冷,可覺得癢癢的。」說話間第三個噴嚏又來了。
吧檯邊,石湛蘅笑得曖昧,「有人在想妳喔。」
喬霓沒好氣的回答,「想妳的大頭鬼。」
「妳講話越來越粗俗。」石湛蘅笑咪咪的說:「什麼屁啊,混蛋啊,媽的,這些以前都被妳列為粗俗用句,現在已經變成妳的口頭禪了。」
「我講髒話心情會比較好。」
幹麼不講?反正,她又不是講得很難聽。
發洩發洩,調劑調劑,她現在很需要平衡她非常不平衡的心理--她最討厭做家事,現在居然要來洗杯子煮咖啡,而且在咖啡館幾乎都是站著走來走去,每天回到家,她都覺得腳快要斷掉了……
「喬霓。」石湛蘅提醒她,「杯子是用來洗的,不是用來戳的,妳這樣戳,杯子會破,破了妳要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