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他數天上的星兒有多少顆,要他等著夜空墜下星子,然後向閃閃發光的墜星許願,這樣所有心裡想要的人事物就可以成其,然後她人便噙著笑慢慢的走回房裡。
只是那時幼小的他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好不容易瞧見閃閃的星子拖著尾巴劃過夜空,興高采烈的想回房叫喚娘親時,推開門見著的卻是一雙腳——
一雙懸掛在半空中,套著紅色繡鞋的腳……
於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再也不相信老天爺,不相信任何人了。
是娘說會等他長大,會看著他得到幸福,可最後她卻先違背誓言拋下了他!
所以,他再也不信任何人了,因為越是深信,被背叛時就會越痛!
這些年來他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無情無心的活著。
只是現在一切都亂了,從那個丑顏女執意要進入他的生活開始,自己原本能夠掌握在手裡的命運波紋,便逐漸因為她的糾纏不放,而飄亂蕩漾,再也無法重回當初的冷然淡漠!
「那該死的女人!」他低咒了起來,俊逸的面容裡有滿滿的惱怒掙扎。
也不知那女人是下了什麼蠱,每次只要一見著她,娘蒼白的面容就會同時浮現眼前,讓他飽受往事的煎熬與折磨。
恨恨的閉起雙目,沐雲深吸口氣,正準備乾脆將一切拋諸腦後,轉身回房時,後方木造營房的屋簷上頭卻發出了奇怪聲響,接著一個圓滾滾的不明物體便由半空中摔下,摔了個狗吃屎。
「笨小鬼,你師父又要你來說什麼?」彷彿一點也不驚訝似的,沐雲冷冷的向著那個剛撫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身上還裹著厚重冬衣,鼻頭凍得紅通通的熟悉小少年說道。
「師伯大……大爺,師父要我拿信給……給您……」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少年結結巴巴的應著,一手探進懷中不知在摸索些什麼。
「小鬼,我不是你師伯!還有Ⅱq你師父滾遠點,沒事別來煩我!」懶得對眼前的笨蛋小鬼多解釋,沐雲冷淡的舉腳走回屋裡。
「不……不不,師伯大爺,師父說您是他的兄長,所以我該叫您師伯大爺,還有師父要我拿——」小少年不死心的連忙迫上前,想把自家師父交代的事說個完整,只是話沒說完,就讓沐雲不耐的叱喝聲給嚇得噤了聲。
「我姓沐,你那討人厭的師父姓風,兩人不同姓的人也能稱得上是兄弟?你滾吧!少來煩我!
「可是……師父要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定要堅持到最後,把這封信交給師伯大爺。」小少年不放棄的跟進屋,將手裡剛找到的信件遞到沐雲面前。
不悅的瞪了眼前不知死活的小鬼一眼,沐雲沉著臉將信接過來。
「你那瘋師父又在玩什麼蠢把戲?」打開信看了上頭的字一眼,沐雲冷怒的瞇起眼。
一生懸命?
就這樣?為了四個沒意義的字大老遠的叫這小鬼送信來?
「好了,我收下信了,你可以滾回去叫你那無聊的師父,從此以後都不要再來煩我!」沐雲揚揚手趕人離開。
「不行!師父還要我傳話給師伯大爺,我要是沒照辦,回去師父會剝了我的皮!」怕師父的小少年緊張的連忙上前拉住沐雲,也不管他的冷臉有多嚇人,硬著頭皮將師父說的話默了出來。
「別……別時容易見時難,然後……然後師父還說了什麼?不……對了,不如歸去!師父就是這麼說的。」滿頭大汗的小少年丟三落四,好不容易才詞不達意的勉強將話傳達出來,卻遭到沐雲一個冷到不行的瞪視。
那個可惡的傢伙,定是又濫用他那與生俱來能窺視眾生命運的特異能力,來探究自己的心念,否則不會派這個小蠢蛋來傳話。
.可姓風的似乎忘了,這小鬼的蠢和沒記性是眾所皆知的,瞧他連從客棧到校兵場這條走了數次的路都記不住,每次都還會從不同地方滾出來的景況,就知道派他來傳話,還不如送只信鴨過來實際點!
「你確定你師父真是這麼說的?」沐雲冷臉低問。
「沒錯沒錯!師父說……孤星脫列,所以要師伯大爺快點回去,不然就是……一生懸命的遺憾了!」傻里傻氣的小少年皺眉抓頭的想了想,終於想起了最重要的那個重點。
是啊!師父說的是——有些人錯過了,便是一生懸命的遺憾!
× × ×
那一邊的沐雲正讓風焯派去的小徒弟攪得滿腦疑惑之際,這頭的沐府卻鬧出了驚天動地的事情。
「公主有孕了?」怎麼也無法相信大夫剛出口的話,沐老夫人踉蹌的倒退好一大步,搖搖晃晃的險些要昏厥。
她不敢置信的揮退那些欲上前攙扶的婢女和老嬤子,惱怒的將手中的枴杖重重的往地上敲去。
「阿三!小丁!你們在將軍門前當差,該知道將軍這些日子以來是否曾到過公主房裡,他到底去了沒?」一一喚來所有的家丁和婢女,沐老夫人不肯錯漏一點線索的質問著。
待所有沐府下人都焦急搖頭否認後,她惱火的摒退眾人,只留下平日在身邊伺候的親信婢女和兩名老嬤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若將軍沒進公主房裡,那孩子是怎麼來的?」沐老夫人暴怒的猛以枴杖擊地,嚇得身邊的人紛紛後退了好幾大步。
一向替公主打理屋子的僕婦說從公主住進的第一夜開始,就從沒見到床褥上有任何足以證明公主清白的落紅跡象,而其他人也說沒看見自己的寶貝孫兒進入公主所居的院落過。
她的孫兒未曾和公主圓房,公主卻又有了身孕,那不就是公主在未入沐府前已先不守婦道的勾搭上別的男子?
可是礙於某些原因,或許是身份差距懸殊,讓兩人無法名正言順的在一起,所以那惡毒的公主才故意設計讓自己的寶貝孫兒戴上這個不明不白的綠帽!
難怪那一夜她會無緣無故的失蹤後又平安的返來,那個截人的男子肯定是她的姦夫。
而若非今天東窗事發了,那個惡毒的公主恐怕還會昧著良心將肚子裡的雜種賴到他們沐府上頭。
越推想便越憤怒的情況下,沐老夫人咬牙切齒的叫來心腹老嬤子,在她耳邊交代了一個冷酷又殘忍的決定。
× × ×
就著薩嬤嬤捧杯遞來的手勢,剛由昏睡中甦醒的李心宸,茫然的喝下湊到嘴邊的茶水。
「公主,您還好吧!剛剛您真要把薩嬤嬤給嚇死了。」薩嬤嬤憐惜又心疼的替她攏起垂落在額上的黑髮,無奈的目光飄向她蓋著暖被的腰腹。
「薩嬤嬤,我怎麼會回到這裡?」抬頭看看四周破舊熟悉的擺設,李心宸臉色蒼白了起來。
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吩咐要備馬車離開的。
「公主,您突然昏過去薩嬤嬤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先把您送回最近的沐府。」薩嬤嬤忍著想掉淚的衝動,暗暗轉過頭去擦拭眼眶裡即將溢出的淚水。
「薩嬤嬤,你怎麼哭了?」眼尖的發現薩嬤嬤顫抖的雙肩,李心宸擔心的扳過她,輕柔的替她拭去淚水。
「公主,您告訴薩嬤嬤,那孩子是不是沐將軍的……」
薩嬤嬤遲疑的猜測都還沒說出口,李心宸卻笑得很淒涼的直接搖頭。
她這一昏倒,沐府大概已經先請大夫來看診過了,所以薩嬤才會知道孩子的事。
「薩嬤嬤,你別問,這孩子沒有爹親,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怕再聽見那個讓自己傷透心的男人名字,她急急忙忙的否認,阻絕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不留一點餘地的寧可敗壞自己的貞節,也死都不提給予孩子生命的那個無情男子!
「如果公主不肯說,薩嬤嬤也不敢逼您,但剛剛大夫已硅來過了,所以整個沐府怕是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公主可以不管旁人說得風風雨雨,可沐老夫人那要怎麼解釋?還有若傳回宮裡,皇上和太后娘娘那兒又該怎麼說?」薩嬤嬤擔心的望著她,似乎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
「……」李心宸空洞無助的目光直勾勾的望著手裡絞扭的被角,半晌過後終於沉痛的開了口。
「薩嬤嬤,我不會回宮,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跨進那個地方一步,這個沐府也不能再待了,我想離開這裡。」她蒼白著臉蛋,一字一句的說著今後的打算。
「好!那薩嬤嬤也跟著公主,您到哪我老婆子就跟到哪。」
薩嬤嬤忠心耿耿的跟隨宣示,讓李心宸留下動容的淚水。
她虛弱的起身下床,決定在自己還能走之前,逃得越遠越好。
就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一個公主失蹤這事總會在宮裡掀起一點波瀾,更或者宮裡還會在事發的那陣子派出侍衛人馬,意思意思的搜索一下,所以她還是避著點好。
能逃多遠就是多遠!
見狀,一旁的薩嬤嬤也心有靈犀的開始收拾打包,準備隨她一同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