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們這裡有沒有寄放兒童的遊戲間?我總不好帶小朋友進去吧。」萬一半途又哭又鬧還得了。
既然知道小孩麻煩,幹嘛還帶來?嫌她麻煩還不夠多嗎?!「很抱歉,今天的婚禮沒有預備托管孩童的地方,只能麻煩妳多看照一下了。」
「那妳能不能幫我看啊?」嘿嘿。
妳有種就試試看!「不好意思,我們這些招待人員等一下也會進場觀禮,而且有其它場內的服事得支持,恐怕幫不上忙呢。」
就連世界盃足球賽的超級守門員,守備功夫都沒她這麼到家。
初夏婚宴,雖然辦在冷氣涼爽的教堂內,但在會堂外負責雜務的人們一絲涼風也吹不到,忙得滿頭大汗。外頭的西式庭院,陽光燦爛,綠意盎然,美得像座小公園,但長廊上方淨透的遮雨篷,完全不具任何遮陽隔熱的效果,曬得每個四處奔波的工作人員快烤成人干。
偏偏這又是教會內的人結婚,弟兄姊妹都是自願地樂意來幫忙,害她也不得不跟著賣弄熱心,展現合群。
這是在做白工耶!不但耗時耗力耗情緒,她回去後還得狂做補救性的美白敷面、保濕去斑以及護髮防曬還有全身保養兼大量飲用新鮮果菜汁及養生中藥以補回元氣和維他命。這些開銷誰來付?
「傅玉,妳還好吧?」一名健壯女子嬌嗔。
老實說,這實在是很白爛的問候法;問話中就已隱含「妳看起來很不好」的欠扁假設。教人感激她的烏鴉嘴也不是,狠狠駁斥她的一片好意也不是,只能--
「嗯,有點小累。」乾脆故作疲倦狀。「連想去趟洗手間都走不開。」
「那我來幫妳顧招待工作好了。」健壯女子以一七○以上的雄偉英姿做出小女兒嬌態,鐵拳蜷在厚唇邊,剛稜面容展現無助的可憐。「反正婚禮快開始了,人潮也差不多都進場了,不會有什麼好忙。妳儘管去上廁所吧,慢慢來,不用急。」
「謝謝……」體貼得好像她患有嚴重便秘。「那就麻煩妳幫我代班一下。如果有人送禮金就收在這袋子裡,如果是送禮物就放到那邊的箱子裡,要登錄清楚喔。」
「沒問題!」健壯女子俏皮的眨眼吐舌OK動作,懾得傅玉脊背抽寒。
好冷……
她不太能理解女人裝可愛的心態。
或許是因為她本身有著娃娃臉的優勢吧,很難體會成熟女性刻意退化的幼稚傾向。她還巴不得自己能穩重一點,展現二十六歲都會女子應有的氣勢,走路有風,最好沿路再站著兩排壯碩嘍囉喊「威--武--」,那才夠爽。
去洗手間緊急補妝出來後,故意繞到婚禮會場的窗外偷瞄一下。哎,好慘。能容納六、七百人的教會人堂,只稀稀落落地坐了三十幾個人。
「觀禮的人好像不太踴躍。」
「是啊。」整張小臉貼在窗角玻璃上窺望,嚴密偵察。「而且絕大部分的來賓都是新人們的親戚和同事,教會的朋友只來了一、兩個。」
「為什麼這麼冷淡?」
「那要看這對新人到底有沒有把教會的人當朋友看。」還是只想把大家當奴才使喚。「很多人都在看教會不是營利機構的份上,就大大方方利用弟兄姊妹的愛心吆喝來吆喝去地叫人幫他們免費打點一切。」
「不太像信徒該有的樣子。」
「老實跟你講啦,有的人來教會的目的就是要結婚,婚一結完就走人。什麼上帝啦、眾會啦、讀經禱告啦,他們甩都不甩你。」
「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
「對啊。」
「對這種心態的人,你們還是來支持婚禮籌辦的工作,很了不起。」
「拜託喔。」別唱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高調好嗎?「別人來幫忙或許真的是因為他們人格很偉大,我來幫忙只是因為我看不下去--」
媽呀!
她這不耐煩的一回眼,嚇到彈身而起,差點驚聲尖叫。
方司真?他怎麼會在這裡?她還以為是教會的某某某路過這裡跟她哈拉,結果竟然是他?!
「妳雖然嘴上說妳來幫忙只是因為看不下去,但實際的行動上還是參與幫忙了。」他頗為讚賞地頷首嗯嗯嗯。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蹲在窗沿底下竊聲狠狺。
「我這個月終於排到禮拜六、日不必值班。」雄健的壯漢也跟著她蹲成一小團,鄭重地嘀嘀咕咕。
「你值不值班關我屁事!」自從上個月的相親災難後,她這輩子打死都不想再見到這豬頭。看到他,牙就抽痛。
「妳似乎一碰到我就會出現情緒化的傾向。」之前還好好的。
「還不都是托你的福!」
「可見妳對我很有感覺。」
「對,一看到你就很有撞牆的感覺!」再攪和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我們到後面的小教室去談,不要蹲在這裡,有夠難看。」
「好的。」
他一起身,魁偉的壓迫感又嚇了她一跳。加上她血路不順、缺乏調養,猛然站起就頭暈腿軟。
「小心。」大手及時的輕攬,穩穩架住踉蹌的嬌軀。
巨掌內傳來內斂而深沉的力量頓時貫穿她整個人。
短短剎那間,她憶起剛才蹲在地上與他面對面,赫然發現他那副厚重鏡片之後隱藏了-雙何等漂亮的眼。他老是用這樣的眼眸猛盯著她,心肺功能再強壯的人都會需要送醫急救。
不行!她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一個會令她心動的男人。
兩人一進空蕩的小教室,她立刻冷然拍桌矗立,先發制人。
「方醫師。」
「叫我司真。」
「這裡只有你一個姓方的,相信不會引起其它姓方的醫師誤會。」
「但是教會裡的人多半都以彼此的名字相互稱呼。」
「對,不過那僅限熟人,我跟你還沒到那種地步。」她傲然硬撐著一派淡漠,輸人不輸陣。「請坐。」
「妳先請。」
「我叫你坐下就給我坐下!」不要討價還價!
健壯的大塊頭乖乖擠進小座位,放棄一切無謂的抵抗,也善良地不予提醒:她又開始火氣高昂了。
「方醫師,你常到教會嗎?」
「不常。」
「好,那我大致向你說明一下。除了禮拜天早上我們有主日的崇拜外,禮拜五晚上另有屬於單身上班族弟兄姊妹的團契聚會。前半段是主題講座,後半段是分組活動,免得人太多了大家會沒有彼此認識或關懷的時間。」
「我知道。」
「可是今天是禮拜六,沒有主日崇拜或社會青年的團契聚會。」
「是的。」
「那你來做什麼?」
「想跟妳碰個面。」
「幹嘛?」
「繼續我們還沒完畢的相親。」
哎……被他的正經八百打敗了。
「方醫師,如果你這麼想結婚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去正派經營信譽卓著的婚友社,或是去參加聯誼,但是請不要到教會裡面來找結婚對象。那感覺很惡劣你知道嗎?」她已經沒力到幾乎是在苦苦哀求。
「我來教會很久了,只是出席率不高,所以許多人不太認識我。」
「那你何必這樣跟我追討相親的事?」
厚重的鏡片反射著光面,看不清他的面無表情底下,是什麼眼神。
「上一次在你弟診所發生的相親慘案,我認賠殺出,不跟你們玩了。我既沒有向你弟追討原先說好的生活費,也沒有死纏爛打要你們施捨幫忙,為什麼你還緊咬著不放?」
「我弟沒有幫妳?」
「幫得那麼不甘不願,我才不屑。」姑奶奶又不是只有他一個金主可找。
「那妳現在住哪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請不要誤會,我不是想要騷擾妳。」他淡淡澄清,推一推眼鏡。「這事是我弟應該負起的負任,不能耍手段來逃避。」
「你得了吧。」少再來挑逗她的心。「別再跟我哈拉什麼仁義道德,直接跟我說該怎麼擺脫你就行。」
一頭鬈毛亂髮的壯漢頹然垂頭,刺了她心頭一記。
他實在……滿可愛的,也很可憐,每次對他惡劣結果反而害她自己備受傷害。她也不是故意要對他壞,只是不想跟任何人這樣牽牽扯扯的,很煩。
他如果像他弟那樣懂得玩,她樂意奉陪。但他若是認真的,就給她滾一邊去。
可是難得有個優質帥哥對她這麼認真……嘻,有點小高興。其實他要是真對她這麼有誠意,或許……
「傅玉,我有好幾次在教會看到妳,跟一大群朋友在一起,讓我很羨慕--」
轟!浪漫泡泡壯烈爆破。
「你、你缺朋友的話幹嘛不早說?」原來他死黏著她是為這個引「我們除了查經班很多,茶經班也是一大堆。大家三不五時聚在一起一邊查經一邊喝茶吃點心,隨時歡迎你加入!」
他這個……超級大豬頭!
「我是說--」
「如果你有這方面的需要,大可直說!」
她火大地哈哈哈,狠狠賞他肩臂一掌,以示鼓勵,自己卻挫折到不行。還以為他是被她的什麼魅力所吸引,居然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