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忘了冕也是妳的兒子。」楚柏霖悶悶的接了口,妻子離他心中的美麗已愈來愈遠。
「還敢說!」恨極了這個讓她腰身大了兩吋,卻什麼實質利益也沒給她的楚冕,「要擔憂你那兒子,又何必將錢往門外推,有錢不是大家都好過日子嗎?」她用力的哼嗤了聲。
「詠湘,錢不是生活的唯一更不是絕對,妳為什麼非要這麼看重不可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七、八年的婚姻生涯也該磨滅了他對她曾經存有的幻想,只是幻想雖已消失,愛卻仍存,然而她顯然對無形的愛不屑一顧,思及此,他不禁露出苦笑,「何況,我們的錢也夠用了。」
「哼,還有人嫌錢多呀!」兩極的思想,終究兜不到同一水平上。
楚昊耳邊聽著父母的爭執,卻無法為自己興起喜悲的情緒,畢竟這樣的陣仗他已太熟悉了,被利用也下只是一次兩次,以往母親為了得到她所要的,一律以他當籌碼,結果往往是輕易奪得她想要的。
在楚昊的心底,始終認為父親是個極為可悲的男人,誰要他愛上了母親那樣的女人,女人都是自私自利又放蕩的,只要有錢、有勢、有利,要怎樣的女人沒有,而愛卻會使一個男人變得軟弱,像父親就是被愛牽絆得失去自我,甚至連自尊驕傲都一併失去。
等他長大了,他不會讓父親常掛在嘴上的愛左右了一切,愛太多,只會折磨自己,還是冷淡能明哲保身。
窗外無邊的春景吸引了他的目光,萬紫千紅的嫣然在天地裡放肆張狂,世界繽紛亮麗,一下子讓他原本的陰霾掃了去,開心了起來。到底是個孩子,童心一下子就被勾引,隨著窗外的妍麗,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去找爺爺,那冕一定跟在爺爺身邊,冕是個愛笑的小子,笑起來時眼睛漂亮極了,每次冕見了他總愛跟、愛纏,甩也甩不掉,不過他可也沒真心要擺脫他過,別看冕還只是個小不點,比起班上的同學,這小子可伶俐多了,跟他玩不但好玩,還可逞逞當哥哥的威風呢。
他的精神心思全都集中在外頭的風景,還有沉溺在自己的幻想與冕的遊樂上,完全沒注意到爸媽激烈的爭執沉靜了,還有眼前一台逆向駛來的貨車。
然後一切成了靜止的真空,剎那之間,時間、空間都成了跳格的影帶,停格靜止了。
身體所有的知覺也在那一刻全部成為空白一片,感覺像過了一世紀般長,又像眨眼問的短,靈魂與肉體有瞬時的抽離,生命也像是容易破碎的玻璃。
楚昊完全來不及反應對面的貨車是怎麼與他們的座車碰撞上的,也不知道他們的車是如何翻滾下山的,更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被彈出車外的,他只知道在一聲巨大的聲響後,他失了那翻飛而上的記憶,只知道,當他張開眼睛時,是在父親的懷中,而率先入目的是一片白色的鬱金香田,被觸目驚心的鮮血染成一片艷紅。
他掙扎站起,遠山依舊青翠,白雲仍是悠然,只是眼前的一切,讓他慌了、亂了、害怕了。
父親原本環護他的手已無力的垂在身側,他沉靜的躺在汩汩鮮紅中,「爸爸。」楚昊小小年歲,何曾見過什麼叫生死,只是見父親一身傷痕,忍不住心疼起來,怕父親會痛,他小心翼翼的輕搖他,但父親卻仍是沒有響應,頓睜淚水不聽話的掉落,「爸爸,你怎麼了?你醒醒好嗎?」
話落,只見父親躺在血泊之中,像是再也沒辦法給他任何響應了。
楚昊目光梭巡,隨即見到一向注重美麗外表的母親也是狼狽不堪的倒在一旁,一身的傷痕讓她失去了亮眼的尊貴和華麗,口中發出的微弱呻吟更是讓她無法再光彩動人。
楚昊走到她身旁,可憐兮兮的開口喚,「媽媽?」
他伸出手想扶起她,但母親卻像不曾見到他伸出的手,眼光只停留在她總是隨身裝滿珠寶的皮包上,一隻染血的手緊緊的抱住皮包。
看著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他沒有嚎啕大哭,甚至連一滴淚都沒有掉下來,在生死一線間,他看透了母親的本質,她對他既沒有半絲關愛,他又何必要為她浪費情緒。
他在父親身旁坐了下來,感覺額頭濕熱,他的小手按了上去,再放手時紅色的血已沾染了他一手,可是不痛,心靈的麻木也麻痺了身體。
當他的意識回復時,他知道是父親捨命救了他的,為了護住他,不讓傷害殃及他,父親牢牢的將他抱在懷中,為護他周全,不惜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險中,而他那個美麗卻無情的媽媽呀,縱使在危急時刻,也只擔心珠寶錢財會跑掉,寧可拚了命抓緊它們也不保護自己。
漸漸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只知道在頭愈來愈昏,天空愈旋愈快時,他那顆悲哀的心隨著流失的血液逐漸降溫,在他也躺下,意識慢慢消失的同時,楚昊一顆童稚的心也被冰凍了。
在再次昏迷前,他視線所能捕捉住的最後一景,一如他甦醒的那一刻所見,是藍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以及盛開在風中被鮮血染紅的白色鬱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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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在事故發生後兩個小時才接獲消息趕到醫院的,那時他渾身是傷,呼吸薄弱的躺在急診室內。」楚清樂重重的歎了口氣,「然後他醒了,性情也從此變了。」
紫嫣濕紅了眼眶,聽著他們用悲傷的語調說出這段陳年往事,事情已過了許久,她卻依稀可以感受到當時一個小小的孩子,在身體和心靈的嚴重打擊下,退到一個封閉的空間裡,或許寂寞孤單,但那樣的一個空間至少可以保全他不再被傷害。
在這樣的一場紅塵情事中,楚柏霖被自己深愛的女人傷得徹底,無辜的楚昊及楚冕也同樣成了犧牲者,犧牲在韓詠湘的視財如命中。
難怪楚昊總是將女人視為玩物,一個換過一個也不在乎,甚至視情感為毒藥,就只怕碰了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界。
也難怪他總是送她昂貴的首飾,因為不論是已去世的母親,還是後來環繞在他身旁的鶯鶯燕燕,全都驗證了深烙在他腦海中對女人的印象,他以為她也如同那些女人,喜歡那些有價的物質勝過一切。
她怎麼捨得責怪他呀,怎麼捨得責怪還沒學會什麼叫做愛,就已經讓愛給毀滅的他呀!在不知道他這段過去時,就已愛他愛得無法自拔了,在知道後,她對他更生出憐惜與心疼,憐他幼小的心靈卻承受了無情的打擊;心疼他在那樣晦暗的低潮情緒中得獨自面對並勇敢站起。
他不懂愛沒關係,她會耐心教他的,她想回到他身旁,用她的懷抱、她的吻,一點一滴拂去他心頭的陰影,將愛植入他心中……
但,這些想對他所做的付出,只能放在心頭遺憾,她沒忘,楚昊已經不要她了。
「他一直都是個倔強的孩子,不會要人同情的。」楚清樂突然說。
「同情?」急需同情的是她才對,「他這麼強悍的人才不需要同情呢,他要的頂多是關懷和愛吧。」
「小美人,看來妳不只美麗,還溫柔、可人又貼心呢,要是想後悔還來得及,我的懷抱目前可是空的,隨時都歡迎妳飛奔而至。」楚冕望著她美麗柔和的臉龐,忍不住打趣的道。
「抱歉,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坦白且堅定的搖頭,「這一生我只將自己許給一個人,那個人是楚昊,今生今世我只能愛他了,就算他不要我,我對他的愛仍然無法消減。」
「當初妳為什麼會嫁給老大?」楚冕的好奇心又起,不讓他問出個答案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畢竟這個年頭又不興賣身葬父,更何況是償還公司的債務,她和楚昊的開始挺耐人尋味的,實在值得好好研究研究。
「因為我愛他,在我去找他前、在他知道我前,我就已傾心於他了。那時公司撐不下去,我硬著頭皮去找他,我想他若肯幫助我,再嚴苛的條件我都願意,誰知他竟開口要我嫁給他,而我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能與他朝夕相處的機會。」紫嫣坦白的道出內心的感情。
「就算知道老大很可能只是看中妳帶來的附加利益,妳也能坦然面對他?」她不就是因此而離開的嗎?
「我唯一介意的是,他對我沒有半點感情,曾經我妄想,或許能藉著日久生情來引發他對我的一絲情意,但顯然我錯了,妄想畢竟就只是妄想,再怎麼奢求也是枉然。」她苦澀的說出傷心事。
她本想靜靜的守候在他身旁,要他的眼中能看到她的身影,她不敢奢求他的心有她的位置,但至少眼裡要有她,但,他似乎連她這一點小小的心願都難以成全,他到底還是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