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查房的慣例看看病床前的牌子,又檢查了她的儀器紀錄,放心的把手插到口袋,開始和她閒話家常起來, 「你姐怎麼好像跑得很急啊?」
「她是怕我餓到了。」趙貝茹不好意思的解釋,順口又問他, 「咦?今天怎麼不是吳醫生來查房?你是?」
「喔,他有一點事得處理。」年輕醫生眼光快速略過她手上的報紙,語氣有些神秘。 「他和我昨天晚上有事出門,開車卻差點撞到人,那個人滿身是血的從路邊衝出來。經過他的檢查,那個人身上除了皮肉焦黑,好像還受了槍傷呢!要不是吳醫生見那個人可憐,決定先將那個人留在家裡治療,否則那個人早就被送到警察局了。」
他若無其事的撥弄著頸間的聽筒,又補上一句,
「你知道這種事是見不得光的,他一送來,醫院就有義務告知警察,所以才這樣處理嘛!所以今天只好由我來代班嘍!」
趙貝茹敏感的將手上報紙收起來,對方的話讓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又有點喘不過氣來了,無暇顧及和新來的醫生正式打個招呼。
「你還好吧?」年輕醫生見她臉色不對,立刻注意儀器上的數值變化。
「我不要緊。」她竭力鎮定心神,將呼吸調勻。
「我想請教你那個人的事。」
「好啊!你說。」他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你有沒有聽吳醫生說到他的……長相?」趙貝茹焦急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的神情頗為怪異,她邊說邊吸了一口氣,暗地裡只希望「他」不是喬峻,因為報紙雖然寫說車上沒人,但可不保證喬峻完全沒受傷啊!
她曾在血泊中救過差點被砍死的喬峻,更很自然聯想到舊事重演的可能。
如果吳醫生救起的真是喬峻,她說什麼也要去見他一面。
年輕醫生倒是不甚在意,仿拂說出來也沒什麼,
「嗯,他似乎長得瘦瘦高高的,我想如果將臉上的血污擦掉應該可以看出他長得很帥吧!噢,對了,他還有染頭髮,好像是金褐色。」
趙貝茹的心裡涼了一半,那不正是喬峻嗎?
「可惜,他持的是外國護照,好像不是台灣人,你問得再詳細也不可能是你認識的朋友吧!」年輕醫生看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
她的腦筋霎時空白一片。
「果然……」她最不希望見到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怎麼辦?這時他一定很需要我,可是我剛剛才答應二姐不會再見他的……」
「我看你是躺太久才會心律不整,要不要下床到外面走走,或許會好些?」
這個建議正好切中趙貝茹的猶豫,她一時拿不定主意。
「好了,最後一床查完了,我也該回去了,昨天可被那傢伙整慘了,他整宿發著高燒,口中喃喃夢囈著,不知道是和誰說對不起之類的,害得我整夜沒睡,侍會我還得去吳醫生家『換班』呢!」年輕醫生小聲的抱怨恰好讓趙貝茹聽得一清二楚。
「我……可不可以跟你去一趟吳醫生家?」趙貝茹聽他這麼說,再也忍不住的提出要求,若不是她和這醫生不熟,她早就急得掉下淚來了。
「跟我去?」他表情訝異。 「你的好奇心果然很重,不過你的身體狀況可以允許你離開氧氣罩嗎?」
趙貝茹此時什麼都管不了,哪會想到這種事本來就該由醫生決定,怎麼反倒是醫生問她了,她沒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些許怪異,直說不要緊。
「現在是你自己要跟我走,我可沒強迫哦!」他的笑容透著淡淡的詭異,他聽到腳步聲,知道有人要走進來了,便回頭對她講, 「你等一下,我出去替你辦暫時請假的手續。」
他很快閃身出去,在走廊上順手脫掉外袍,迎面就在轉彎處遇見一個老醫生。
「請等等。」他伸手攔住對方的去路,滿臉客氣的笑容。「您是吳醫生吧!」
「是啊!你是……」吳醫生記得自己並不認識他。
「我是病患的家屬,請借一步說話。」他示意吳醫生走到衣物消毒室,表示有要事相商。
吳醫生不疑有他,跟著他進去了。
莫瑞斯輕輕關上門,把白袍丟到大籃子裡,從容的以雙手各掏出一把消音手槍對著他,吳醫生差點嚇得尿褲子。
「別出聲,我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你能消失幾小時,可是我又不喜歡別人見過我的樣子,所以有些猶豫不決。」莫瑞斯依然保持著笑容,但是在吳醫生看來卻邪惡無比。「你自己選吧!一邊是麻醉針,一邊是點四五的實彈,我給你三秒鐘。」
倒楣的吳醫生這回真的尿濕了褲子,而且在莫瑞斯數到三之前就昏倒了。
「哼!我看你這個老傢伙如此沒膽,諒你事後也不敢張揚出去,我就讓你多活幾年吧!」
他邊說邊補吳醫生一槍麻醉針,才又小心翼翼的回去接趙貝茹。
五分鐘後,當趙君吟捧著熱呼呼的紅豆餅進病房。
「來嘍!這可是你二姐走好遠才買到的喲!」
然而空無一人的病房卻讓她呆愣當場。
難道貝茹是故意把我支開的?趙君吟才萌生此念頭便推翻了自己的假設, 「不可能,就算她想去找喬峻,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裡,何況此時他應該回美國去了。」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最糟糕的是她擔心貝茹的身體,醫生昨天才特地吩咐她要堅持讓貝茹待在醫院靜養。以防突發狀況讓人措手不及,所以照理說就算貝茹想出院,醫院方面也會阻止才對啊!怎麼……
她正當胡思亂想之際,外面的騷動就傳進來了。
「什麼?吳醫生被人麻醉,倒在衣物消毒室裡?」
等到她問護士妹妹為何不在床上的時候,護士卻理直氣壯的告訴她是家屬來接走的,護士還親眼看見趙貝茹在後頭跟著,絲毫沒有問題的樣子。
趙君吟仔細的問清了那個「家屬」的相貌,確定不是喬峻之後,她才知道問題大了。
「看樣子吳醫生一定是被脅迫的,如果他的事情和貝茹有關,問題就嚴重了,可是除了喬峻之外,到底有誰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跟著走呢?」
苦思半天,趙君吟有種預感, 「這件事一定又和喬峻扯上什麼關係,不過事情變成這樣已經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何況貝茹現在又失蹤……不行,我必須向大姐報告,不能再瞞下去了。」
她拿起電話,表情沉重的開始撥號。
* * *
卡森感到寢食難安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出賣贊助他取得實權的幕後大老闆,對於自己的身份幾乎是保密到家,也就是說如果東窗事發、計劃失敗時,會倒楣的一定只有他,偏偏出錢的人總是口氣最狂妄,每每來電要求的都是很囂張的大計畫,包括傷害、暗殺、恐嚇取財……每個動作都讓警方對他們極為感冒, 「景福會」的聲名也因此一落千丈,對方卻毫不在乎。
「這些仗錢欺人的混蛋!」卡森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似乎是錯了。 「幫會裡的弟兄因而折損這麼多,他卻連問都不問,擺明就是要利用這股勢力直到它毀掉為止嘛!」
卡森親自輔佐喬家兩代幫主,不僅承襲了喬定天謹慎經營的觀念,也對「景福會」有了深厚的感情,自然不願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將這片基業輕易搗毀,但是投鼠忌器,他卻又敢怒不敢言,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而他的煩惱不只這些,前天莫瑞斯打電話告訴他第一次暗殺行動失敗,雖然莫瑞斯對於幹掉喬峻有絕對的把握,但是暗殺變成追殺,這一來躲過一劫的喬峻遲早會想到主使者是他,自己不就等於曝了光嗎?
想到喬峻最痛恨的字眼就是背叛,和他可怕的報復能力,卡森就不禁冷汗直流。
他很清楚,喬峻和莫瑞斯神出鬼沒的典型完全不同,喬峻一向是出其不意的就殺到敵人眼前,而且都是把旁邊的人撂倒之後,才讓敵人嘗嘗孤立無援的恐懼,喬峻是那種打不死的硬漢之流。
「這回我腹背受敵,如果不小心一點,不死也得重傷……」
卡森從老幫主那裡多少學了一點孫子兵法,他這幾天一到了夜晚,都會特別加強「景福會」裡的戒護,門窗也全換成防彈的,就是怕自己遭到莫名的奇襲。
今夜他仍然輾轉難眠,所以特別起身將週遭環境再檢查一次。
他才正想回到床上,外面就通報進來,指稱發現喬峻的蹤影。
「他是叛徒!快給我抓起來,如果他想反抗,立刻殺掉他。」
卡森緊張的大嚷,他知道自己在大多數手下的眼裡,是「景福會」的正牌會長,所以還不至於喊不動他們, 「你們全都出動往外面搜,千萬不要讓他衝進來!」
手下們全都面面相覷,因為他們從未見到卡森如此激動過,而且以往即使有敵人來砸場,也都是喬峻帶隊,一馬當先的衝出去解決,哪有自己躲起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