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瑞士 伯恩
夏萊爾慢條斯理的踱進位在伯恩的私人醫學研究中心大門,一旁等待已久的醫療助理團和他的父親海默·弗倫立刻朝他擁來。
「為何需要這麼久?」海默沉著瞼,略微生氣的質問他,「你應該要坐飛機來的。」
歲月或許在他的瞼上留下痕跡,但是額前幾條智慧紋卻更增添他的威嚴和氣勢,身為法國國家級醫學研究中心的院長近二十年,在醫院裡早巳沒有辦不到的事或喚不動的人,但是當眾人都唯恐惹他生氣的同時,他的兒子——夏萊爾卻總是不按牌理出牌。
「飛機起飛和降落時的震動會影響我喝勃艮第美酒的心情。」
神色平和的夏萊爾跟著脫下外套,邊朝裡面走邊淡淡說道:「而且你們未免也太緊張了,患者根本沒這麼嚴重。」
海默詫異的看著胸有成竹的兒子,差點想停下腳步,「之前我什麼都沒有告訴你,你怎麼會知道?」
「這還不簡單?」夏萊爾被一群年輕的醫生們環繞著,語氣就像教小孩子般,
「首先,伯恩不是弗倫家族的大本營,醫療設備即使完善,也絕對不可能比自己家裡的器材還熟悉,所以你們不選擇在法國動手術,必然不是急症。」
「那你也不該開玩笑,選擇坐火車來啊!」海默仍有怨言,他這個兒子最令他擔心的特色就是獨斷獨行,「畢竟你是世界公認超一流的外科醫生,有些手術非由你來完成不可……」
「這才是重點。」夏萊爾打斷父親的話,「本來不需要如此緊張的事情,偏偏要指定我大老遠的趕來執刀,可見患者是大有來頭的人物,而且地點選在瑞士,我剛讀過早報,這幾天有個歐美經濟高峰會議在伯恩舉行,所以我清詼名患者必然是某位美國財經界重量級大亨吧!而且他多半只是想試試我的能力罷了。」
夏萊爾明知如此卻不得不趕來,情緒上當然好不到哪裡去,但是他仍有最基本的醫德,不至於先停下來喝杯咖啡再說,而是直接走進手術準備室。
「年輕人,你的敘述完全正確,不愧是有名的『弗倫快手』,連思維的運轉都快得令人驚異!」
對方等他一進到準備室裡,便朗聲稱讚他,同時要求除了他們父子倆之外的人員都離開房間。
夏萊爾並不是輕狂少年,對於握有權勢的人自然不會莫名排斥,但是以他的個性也不可能像蒼蠅一樣的黏上去,所以他安靜的站在一旁觀察對方。
「反應敏銳是成為優秀外科醫生的首要條件,這一點你顯然領先群倫。」對方看來和他的父親一般年紀,笑起來也頗為和藹,但是夏萊爾卻在他瞇起的眼角不經意的讀到一絲極不明顯的森然寒意,這使得他無法完全接受對方。
要在政經界攀至高位當然必須有兩下子,但是對方為人如何,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不在乎。
「不過你還是忽略了一點。」對方嘿嘿的笑著,那模樣讓夏萊爾怎麼看都不舒眼,「人都是怕死的,而且都將自己看得很重要,即使是小手術,也會希望由最優秀的醫生為自己執刀。」
「我明白。」夏萊爾點點頭,「而我的紀錄不錯,開刀從來沒有失敗過。」
不是他自誇,上帝賦予夏萊爾一雙巧手,和驚人的專注力,他在一年前曾為一對車禍受傷的母子同時進行複雜腦部手術的紀錄,連續五十個小時沒闔眼,將兩個人都從鬼門關救回來,因而聲名大噪。
「這就是我找你的一部分原因。」對方直言不諱,「在我身上出了毛病的腎臟,對你而言大概只是個小問題,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
對方拿出一份詳細病歷表,夏萊爾立刻知道這才是問題的核心,否則對方又沒有隱疾,為何需要和他們父子倆私下密談呢?
「這個女人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我想請教你,以她的情況而言算不算嚴重?有沒有生命危險?如果動刀修整,治癒的可能性又是如何?」
對方關切的語氣和神態,一掃適才讓人感到高不可攀的印象,夏萊爾對於病患家屬類似的專注神情可謂見得多了,發現對方不管身份如何,總算是個人,也會有對別人關心的時候,這才稍稍褪除對他的厭惡感。
夏萊爾拿起病歷,看得相當仔細,但心臟是他的本科,再難的問題也花不了他多久時間,最後他緩緩放下手上的資料,「病歷很詳細,而我對自己的專業也很有自信,但如果她是你關心在意的人,最好還是帶她讓弗倫家族作更精密的檢查,這樣比較保險,何況牽扯到手術問題。」
「不!我問你的用意完全相反。」對方冷冷拒絕他的善心建議,「你沒搞清楚,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放任她這樣下去不進行治療,到底會不會死?」
夏萊爾一怔,心想難怪他找不到病人身份的那一頁,原來是被抽走了,對方顯然只想知道病情,卻根本不關心病患,恐怕病人只是他在某方面的對手,這麼做無非只是想監視敵人罷了。
否則有誰會無端對陌生人特別冷血相待?
夏萊爾暗自歎息看走了眼,無奈的據實以告,「病歷上寫得很清楚,患者不僅受早產影響,而且心臟在母體中發育的期間就有一定程度的畸形,這種先天性的機能不全,即使不治療也有它的存活之道,但它終究無法承受正常人的活動量,就像是顆不定時的炸彈,隨時都會因為一時疏忽而造成無可挽回的遺憾。」
夏萊爾頓了頓,再次確定那是成年女性的X光圖才又接著說:「在我看來,病患竟然能忍受過著比一般人還痛苦的日子存活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以此推斷,她就算不接受手術也還是有本事活下去,至於手術的治癒率……」
夏萊爾皺著眉,其實他很少遇到解不開的問題,「由於患者的情況實在太過符殊,我雖然一時無法想到完美的補救方法,但大致來說若是由我動刀,成功率也僅有六成吧!」
他說得很保守,但這一點差別也沒有,反正對方漠不關心,日後他倒是可以趁著空閒時思索解決的動刀方式,就當作是解練習題吧!
對方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又恢復了笑容,「呵呵,無怪乎別人說你是高手,為了這份病歷,我差人問過不少醫生,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說他的把握超過三成,看來我可以放心的躺上手術台進行麻醉了,小伙子。」
等到一切就緒,對方略微肥胖的中年身軀已經完全失去知覺的放鬆時,夏萊爾才邊戴手套邊和協助他開刀的父親閒聊。
「我真不懂他為何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其實撇開了身份,即使是他,也還不是像別人一樣只能乖乖的躺著任我宰割?」夏萊爾有感而發。
「你別亂說!」海默緊張得趕緊檢視對方是否還有幾分清醒,「其實你老爸我也不是喜歡逢迎諂媚的人,我甚至也不喜歡他,但權力才是讓人最害怕的東西,他對我們的不滿意事小,可是他的一句話卻能動搖美國對法國,甚至是對整個歐洲的經濟政策,如果我們的舉動讓他產生報復心理,誰知道法國會受到何種待遇?聽說他的情婦曾在某場合忍不住炫耀,說他有把握在不久的時間之內個人財富肯定倍增,以他目前能呼風喚雨的勢力看來,到時候不一手遮天才怪!」
「這樣啊……」夏萊爾不明白對方竟然大有來頭。
「還好你沒有當著他的面說出來。」海默忍不住數落兒子,「你一向獨斷獨行,就連放下工作,跑到尼斯去念藝術學院都沒和家裡商量過,這種態度怎麼得了?何況藝術和醫學有什麼關係?」
有這種思想怪異的兒子,海默不得不當一個愛叨念的父親。
沒想到夏萊爾回答得輕鬆自在,「開刀本身就像是一門藝術,你不覺得嗎?」
做任何事,他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作法,包括這次的手術,否則他就不配成為一位出色的外科醫生。
夏萊爾思慮過後,吩咐最有默契的助理準備額外的器具,接過手術刀之後,謹慎的在適當部位劃下一刀,頓時鮮血宛如泉湧。
「你的血總不會是綠色的吧!」他輕鬆的吩咐旁人遞止血鉗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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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趙婷芳而言,夏萊爾那隻小腿骨比她長的猩猩竟然沒有趕回來開學並不是重點,因為他和她不同科系,所以互不相干,就算他不念了也不干她的事。
「這樣也好,省得別人注意到我和他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不必我浪費口水解釋一切。」趙婷芳邊走進教室邊「碎碎念」。
她獨自身處異國,能遇到夏萊爾這樣的對手當然令她「印象深刻」,但一轉眼他卻又跑得不見蹤影,趙婷芳的失落感不禁湧上心頭,虧她衡量了半天,還是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刻意出門買了比較像是年輕學生穿的衣服,結果那只猩猩竟然連回來看看、多少給她一點意見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