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吹,不吹,不能亂吹呢!齊奼奼,」她拍拍胸脯警告自己,「只是只癩蝦蟆罷了,膽小鬼,若真將他給吹來了,那張好看的臉怕不變得比蝦蟆還嚇人!」
癩蝦蟆跳到一旁,齊奼奼想起聶雲飛曾提過有關異物守穴這一點。
「這蝦蟆大得出奇,附近許還具有特佳的蚰蛐兒呢!」她低語,連忙追著蝦蟆尋過去。
那癩蝦蟆一蹦一蹦跳進前方草叢裡,她趕忙撥開草叢,果然見到一隻大蟲伏在草叢邊,黑暗中她也分辨不清這傢伙算不算得上是異品,反正見著了像蛐蛐兒的蟲就先捉回去準沒錯,寧可捉錯,不可少捉。
心念一定,齊奼奼雙手向前一撲沒撲著,大蟲蹦進了石洞裡,她先用細草趕半天趕不出,只得到湖邊汲了水來灌,大蟲一跳出洞,她立時用補網逮住了它。
生平第一次捉著蟲兒,她興奮得臉都紅了,就著月光她滿意地睇著捕網裡的戰利品,如果沒錯,依據聶雲飛教的分辨方法,這該是只正統的蛐蛐兒,而非油叫雞更非棺材頭之類的劣品。
那只蚰蛐兒很大,生著一條長長的尾巴,青的頸項,翅膀閃著金光,高昂著胸膛,十分神氣的模樣。
「該叫什麼好呢?」齊奼奼對著蚰蛐兒偏首自問。
『首得利』!首次出擊得利,不!不好,」她鎖起秀氣的眉:「俗死了,不然……叫『青芒兒』吧,你有個青得發亮的頸項呢!
「不、不!」她搖了搖頭,「不夠威猛想贏都難,叫『戰無敵』吧!」
「戰無敵呀戰無敵!」她對著不會回話的蛐蛐兒得意揚揚的,「我可得靠你來贏得一切呦!」
想著想著,齊奼奼似乎已預見光明的未來。
想比做要來得容易,當她要將戰無敵裝到竹筒裡時,一個接應不及,這個小傢伙竟逮著空遁逃而去,沒得說,為了一夜的辛苦,為了未來的遠景,她絕不容它逃逸,她緊盯那一跳一蹦的身影跟著竄移,一雙大眼睛裡除了戰無敵其他什麼都見不著。
她沒注意自己已來到弱水湖邊,一個使勁猛地向前撲去,沒捉著戰無敵卻掬了雙掌泥水,身子也沉陷在泥池子裡。
這時她才意會過來,使勁掙了掙,湖上月影被泛開的漣漪弄成數都數不清的碎渣子,而她的身子卻依舊不停地往下沉,那黑不見底的潭子似乎有隻手在底下硬扯著一般。
齊奼奼直到湖水淹沒上胸膛都還拿不定主意究竟吹不吹竹哨。
雖然,她已將竹哨拿到了唇下,可她總想著或許能有奇跡出現,或許她還是會有辦法的,能不擾他就不擾他,她不想害他跑一趟,更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他的怒火當湖水升高至她的頸項,她還在評估這種情況究竟算不算得「已非她所能控制的範圍」內。
可接下來的情況非齊奼奼所能控制,下沉的速度快得超出想像,不多時,她的竹哨被帶進水裡,除了吐出一長串的泡泡,什麼多餘的聲音都沒有。
她腦海裡突然浮起問路時那婆子的話,這湖原叫溺水湖,滅頂了一堆亡靈,難怪那腳底的泥竟像有生命的籐蔓,扯著人不放……
怎麼辦?難道這兒真就是她喪命的地方?
她將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甚至於,沒有人知曉她腐攔的身軀躺憩何方?
而她,還沒有機會讓他知道她有多麼喜歡他呢!
陷在泥水裡,她回憶起在逸樂居中和他隔著人群互視的第一眼。
那對時而冷傲、時而冒著火焰,會讓她做出任何傻事都不悔的眸子!
心底念著不悔,而她的身子依舊在緩緩的沉陷中……
第六章
嘴裡雖是說得硬,事實上,當齊奼奼一離開落雪齋,聶雲飛就已跟在她身後了。雖說是跟,他卻刻意和她保持了段長長的距離,他擔心她,卻不願讓她知曉。
這個叫奼奼的美麗少女,相識不久,卻已讓他做出了些不由自主的蠢行為。不清楚她尋上門的意圖,由著她留下,他原是想讓她吃點兒苦頭自個離去的,卻沒想到,末了,自個兒竟得陪著受罪。
好好的夜,本是他最愜意的時光,這會兒居然跟在個蠢丫頭身後摸黑前行。摸黑也就算了,在他幾次見她被竄出的異物嚇得尖叫,還得忍住大笑和衝上前觀看的衝動。她沒事的,他告訴自己,只要沒吹竹哨就代表她還應付得了。接下來他便見著她當真瞎貓碰著死耗子地捉著了一隻蚰蛐兒,也見著她傻里傻氣和蛐蛐兒說話的模樣,接著他不過是在睇著父親墓塚一個衣冠塚時微微恍神,他的父親聶誠葬身江波,墓中僅有衣冠而無骨骸,就那麼一個欷吁失神,再抬起頭,他竟失去了她的影子。
怎麼可能?
聶雲飛急步跨前,他不過是閃神了一瞬,她竟平空消失?會這樣突然消失,若非鬼狐精怪作祟,那就是……
該死!他低低咒罵,這丫頭肯定是掉進弱水湖了!
飛身掠至湖邊,黑黑的湖、冷冷的清月,他終於在岸邊發現了足印及湖面不斷竄出的氣泡。
他沒好氣的懊惱著,他給她的竹哨終究還是起了些微效用嗎?
這丫頭,她知道在水中吹竹哨是不會有聲音的嗎?
就在恐懼與泥水即將淹沒齊奼奼所有知覺時,一個猛然撲近的強力打斷了一切,且將她帶出湖水來到草地上。
是聶雲飛嗎?
在聽到那滿是怒火的吼聲時,她總算確定了是他。
「你是豬嗎?出門都不帶腦子!誰告訴你蛐蛐兒是長在水裡的?捉蛐蛐兒捉到湖裡,還真夠本事!
還有,你的竹哨呢,明明還在胸前,你幹嗎不吹?想留著到陰曹地府裡吹給閻羅王聽嗎?」不是給閻羅王,是吹給牛頭馬面聽!她突然很想回他一句笑話,很想睜開眼看看他怒氣騰騰的模樣,可她什麼都沒做,身子一軟,昏厥在他硬實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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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陽光喚醒了齊奼奼,手肘部一陣溫熱傳來嗚咽聲,是卷卷兒嗎?她緩緩睜開眼想將小黑貓抱進懷裡,微側著身坐起才發現,身上穿了套過大的男人衣衫,又是他的衣嗎?她紅了臉,憶起落水的事,再想起昏迷前他的咆哮,所以,真是他救了她?也是他幫她換的衣裳嗎?越信送來的衣裳泡了爛泥,所以,她又穿回他的衣裳?
只不過,這回該是他幫她更的衣吧,不僅更衣,看來他還幫她淨了身、滌了發,是以這會兒她才能這麼清清爽爽、乾乾淨淨地躺在床上。
怎麼辦?
齊奼奼將身子埋入被褥下,問著卷卷兒也問著自己,這樣一來,讓她如何再能若無其事地面對著他?
喜歡是一回事,想嫁是一回事,可……
不如速速逃離此地,就當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吧!
所有思量都顯多餘,門應聲敞開,是他,是冷著容顏,手裡捧著個大碗公的聶雲飛。
這間是她住的房,門原已被他踹壞,可這會兒已然添了新門,看起來,在她昏迷的時候,他倒也沒閒著。
齊奼奼漲紅了臉,將被褥稍稍拉下露出了眸子。
「謝謝你救了我!」
他重重將碗放下,覷著她的眸子一徑冷淡著。
「你是指將你由爛泥中拔起的事情?那不是為了救你,只是怕你那丫環帶官府的人上我這兒查她失蹤的主子。」
這男人,無論是欠人或被欠都不願意吧!
「這麼大的碗……」
不能說謝又不能提到他幫她淨身更衣的事情,齊奼奼只得試著尋找別的話題,她亮著稚氣的眸,「你又想教我擲骰子嗎?」
「有關你擲骰子的天分我已領教過,對不起,讓你失望了,這裡頭不是骰子是熱粥!」
她吸了吸,果真聞到了粥香,一個躍起,她放下了原還遮著臉的被褥,掩不住一臉歡欣,直至這會兒,咕嚕嚕的肚子才讓她知道自己有多餓。
雖是在很餓很餓的狀態下,她還是沒忘了當有的禮儀,道謝後接過碗直著腰桿,無聲地吃著熱騰騰的粥。
「這粥真好吃!」她讚不絕口。
「是嗎?」聶雲飛聳聳肩,「我倒不覺得,越信那廚子煮的伙食向來只能果腹用,你覺得好吃是因為你餓壞了。」
「餓壞了?」她不同意,「怎麼會?昨晚我吃了不少東西。」
「如果你的昨晚指的是跌人弱水湖的那一晚……」
他淡淡覷著她。「那麼我現在告訴你,那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三天?」
她圓瞠著眼,險險摔掉了手上的碗。
「我……我睡了三天。」
「你在湖裡險些斷了氣,上岸後半天才吐出泥水卻發起了高燒,就這麼昏睡了三天三夜。」
「這三天……」她拉長了聲音,「都是你在照顧我?」
「不!」聶雲飛面無表情,「照顧你的是卷卷兒,我只是偶爾進來瞧瞧你還有沒有氣,畢竟,家裡若真躺了個死人總是件晦氣的事情。」他說得極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