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濤背過身,等到兩隻纖細的藕臂環上脖子,他伸出手托起她的臀部,輕而易舉地將她背起來。
深夜的街頭,行人稀稀落落,誰都不想破壞瀰漫在彼此間若有似無的親謐。伏在寬闊的背上,楚微雨感覺他走路的步伐比平常慢了許多,她突然很想在這樣的氣氛下,問他一些她平常一定不敢問的事。
「老闆……」
「私底下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等她說完,他不滿地開口。
「海濤……」海濤海濤海濤海濤……她在心裡又叫了幾千幾百次,雙頰貼上他的背,語氣幽幽:「你覺得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思考了半分鐘,他才簡潔地回答:「妳是個很努力的人。」
「只有這樣嗎?」她消極地湊上小臉到他的鬢邊,想看看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有沒有其它的感想?」
有!她出乎他意料的認真,有時候傻里傻氣的,卻不失可愛,讓他忍不住想保護她;還有,她撩頭髮的動作、說話的神情、不經意的撒嬌,都會引起他心湖的不平穩。這個小女人,漸漸地令他移不開目光,要不是楚江風曾說過那句話,他早就……
要不是楚江風曾說過那句話。
「沒有嗎?」她額頭抵著他的肩,有些難過地低喃:「我真的做了很多讓你生氣的事,所以你連話都不願答我,是不是?你不要那麼討厭我,你知不知道被你討厭,我覺得好難過……」
「我沒有討厭妳。」他板起臉,暗忖他是什麼地方讓她有這種感覺?
「明明就有!」她不服氣地頂回去,藉著酒意,聲音也大起來,發洩地扯了下他的衣服:「你每次都對我好凶!」
「我本來就是那樣。」感覺到她拉住他衣服的手又用力了一點,衣領勒住了脖子,他馬上無奈改口:「好吧,我以後會盡量克制。」
她肯定醉得不輕,他暗忖。
「我還插了那盆花,害你連辦公室都不敢進……」
「辦公室確實需要一些植物,只要妳那什麼機槍流的盆栽沒有花粉就行了。」他淡化了這件事。「我說過沒關係的。」
「是一刀流!一氣呵成的一刀流!」她在他耳邊不悅地糾正,又繼續碎碎念起來:「還有因為佐籐先生的關係,你好凶地罵我……」
對於她的指控,他低聲咕噥:「以前我和佐籐談生意,他總愛去酒店那類地方,我怎麼能讓妳和那種人打交道?在我眼皮子底下,沒有人能動我的員工,不管那個人多重要。」
「除了佐籐先生的事情以外,我……我送你的東西,你也不收。」她又不甘地在他背後敲一拳,然後藉著「地利之便」,雙手拉扯他的臉皮:「你為什麼不要?為什麼?我真的想送你,梁公公跟我要,我也不敢給他。那台氣血循環機,可以加速新陳代謝、增加抵抗力及免疫力、消除疲勞……」
「好好好,我馬上搬回去。」她真的不是直銷公司業務員嗎?根本騰不出手撥開在臉上亂拉亂捏的纖手,海濤沒好氣地安撫她,心想若非喝醉了,她哪敢這樣對他動手又動口的。
「是嗎?」滿意了,她又趴回他背上,暗暗汲取著他的味道,一種可靠、安全的味道。此時酒精的力量發揮到最高點,她鬧哄哄的腦子裡彷彿還停留著喧嘩的電子音樂,還有台上搖來晃去的猛男身影……
「梁公公說,這是東坡肉。」她直起身無意識地將手往下摸,好像想證實梁公公那些戲語的真實性,恰恰貼在他一顫一顫、吸引人想咬一口的胸肌上。
「喂!安份點!」想不到這女人醉了之後倒挺開放的,不過她到底在說什麼東坡肉?
海濤雙手用力晃了一下,將她跡近挑逗的撫摸盪開一邊。背後柔軟溫熱的觸感已經讓他有些心猿意馬,她要再這樣摸下去,他不認為自己會比柳下惠那個古人高尚多少。
後頭的色情狂似乎很聽話地住了手,他不知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非常失望。
一會兒,她又不安地偎上他頸邊,像在自言自語般說著:「你說不討厭我,不能只是安慰我哦!我一直很用心、很努力地學你教我的每一件事,可是好像你都不滿意……我還要求自己,要變成你喜歡的個性,變成你喜歡的……小……」
「什麼意思?」前半段他還懂,後半段就真的不懂了。
「……怎麼辦,我愈來愈喜歡你了……愈來愈喜歡,愈來愈喜歡……」她不停地說著,聲音雖微弱,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傳進海濤耳中。
他的腳步停了,靜靜地緩和她的話所造成的衝擊。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感覺絕不是反感,絕不是厭惡,而是……是……是他不想承認的一種心情。
楚江風這傢伙帶來的麻煩,愈來愈麻煩了。
背上的她好像睡著了,再也沒有聲音。這個輕盈的人兒,在他心中卻是無比沉重,她醉了才會什麼都說出來,但醒了之後,她還會記得自己所說的話嗎?
他希望她記得,但,也希望她完全不記得。
第六章
是誰說酒醒之後,什麼都會忘記的?
楚微雨深深記得,自己被海濤背著,走了長長的一段路,她如何藉著酒意,大聲發洩所有她的委屈,還對他動手動腳,吃盡豆腐。
她更記得,他寬大的背依偎起來是什麼感覺,他的胸肌有多麼結實,他多麼無奈地響應她的每一項質問。
而且,他說他不討厭她……不管是安慰抑或真實,她聽到了,也牢牢記下了,然後,她向他告白。
告白!就是這個,令她踏入公司前躊躇徘徊,他會不會感到困擾呢?還是認為她醉人說醉話,根本不當一回事?
「妳在外面摸什麼?」她還沒推開門進去,海濤倒先推開門出來。他已經在門內看到她在外頭來來回回走了快五分鐘。
「那個……我……」一見到盤據心頭那個人,俏臉不禁微微泛起緋色。
「今天妳不必進辦公室,我們到醫院去。」他一副沒事的樣子,連看也沒多看她一眼,領著她就要離開公司。
「為什麼要到醫院?」思考尚不及轉過來,她一頭霧水,只能小跑步跟上他,坐上他的轎車。
「小姐,妳還沒酒醒嗎?」他側過臉瞥了她一眼。「『台愛醫院』,我們新接的清潔案,還是妳排的時間,這類案子比較特別,我要妳去看看我們是怎麼作業的。」
他說的話,再次喚起了她臉上的紅雲,只能垂首唯唯諾諾地打探:「昨天我說的話……你……」
「妳還記得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嗎?」方向盤一轉,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聽不出喜怒。
「我……」當然記得!
「妳果然忘記了。」表面平靜,但心裡仍然忍不住咒罵兩句。
她居然敢忘了!
「我昨天如果對你不禮貌的地方,我很抱歉。」海濤太過平常的語氣,反而讓楚微雨非常不好受。她喜歡他,是這麼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嗎?
「算了,以後少去那種地方。」想起昨夜她的種種,他不禁和印象中另一個曾他面前大醉的女人比較起來。「妳的酒品還算好了,至少妳沒把我當成那些流氓一樣摔出去。」
昨天,當流氓抓住她手的一剎那,他頭一次感受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有種殺人的衝動。楚微雨還算是救了那傢伙,要是落到他手上,下場絕對比被她過肩摔再慘百倍。
凝視他有些緬懷的表情,她推測他想起了誰,內心益發苦澀。「我倒寧願自己酒品再差一點……」她低低地呢喃。
能多像那個人一點,他是不是也能多想起她一點?
「喂,我問妳。」她垂首低語的神態,令他回憶起一個從昨天納悶到現在的疑惑。「東坡肉是什麼意思?梁功成說了什麼?」
「啊?東坡肉?梁公公?」把這兩個線索串連起來,害羞的火隨即燒去了她的理智,除了羞紅著臉,她再說不出任何話。
海濤只瞄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該死!那女人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臉紅?她不知道自己真他媽的誘人嗎?
光是考慮梁功成那個人的人格,就知道東坡肉不會是什麼正當的形容詞,兼之她嬌羞的表情,為了避免自己將男人的本性發揚得太光大,他決定不再追問。
「妳還是別告訴我。」因為經驗告訴他,他不會喜歡那個答案。
楚微雨偷偷瞥了他一下,與他的眼光不經意對上,又馬上低下頭不敢作聲。
東坡肉、東坡肉……她忍不住打量他的胸膛,控制不住去回想它摸起來的觸感,想跟他說些什麼打破沉默,視線又只敢定在脖子以下,這麼閃閃躲躲的,擺明了作賊心虛。
海濤用餘光注意她的舉動,他可以用任何東西跟上天打賭,她心裡想的東西一定不怎麼純潔。
「妳在想什麼?」
她怎麼敢說啊!仍然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