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豬啊!豬啊!就收下說聲謝謝有這麼困難嗎?海濤暗罵著自己,臉部表情卻毫不配合,冷淡地推卸:「妳這麼想送人,等一下有人進辦公室休息妳再送他們好了。」
「我想送的人只有一個。」接二連三的拒絕,她再也拿不出任何勇氣請他接受,可是她要讓他知道,說要送他的東西,就不會再轉送給別人,這是禮貌,也是心意,於是她強顏歡笑:「我把東西擱在角落那兒,如果你想想還是有需要,就拿去用;若你嫌它礙眼,丟掉也是可以的。」
搬起紙箱,她越過海濤伸出來想幫忙的手,吃力地將東西抬到牆角。
海濤愕然看著她無視他的好意,只好默默地收回手。這是她第一次抗拒他的幫助,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加上嘴角那抹硬擠出來的笑,在在令他心頭像壓了塊沉甸甸的大石。其實拒收禮物不過是件小事,他也沒有一定要收的義務,可是他就是覺得難受,覺得自己很惡劣,
「那個……」他必須說些話打破眼前有些尷尬的場面。「我等一下出門,今天就不會再進辦公室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今天沒有,可是明天下午日本『東西商社』的老闆佐籐先生會來。」
「嗯。」確實有這回事,不說他還差點忘了。他都還沒將排行程的工作交給她,她卻能主動記錄這些事情,看來她是愈來愈上軌道了。「既然如此,妳記得買一些點心放在公司,用來招待他。」
「我知道了。」
交代完了之後他就想走,因為怕看到她沮喪的小臉。臨行前,他腦海中驀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頭慎而重之地叮囑她:
「招待佐籐先生的事,由小陳處理,妳只要準備東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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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濤真的這麼不信任她的能力,連招待這種小事都不敢交給她嗎?
楚微雨終於體會到,他是多麼勉強地容忍著她的存在。在海氏清潔公司裡,她大概是最令他頭痛的員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真的不想這樣,她已經很盡力、很用心地想完成他交代的每一件事,可是,或許就如他說的,她的愚笨沒藥救了,才會什麼都做不好。
她多麼希望他能少討厭她一點……甚至,在她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更希望他能多少有點喜歡她,只要一點點就好。
為了這一點點小小的希望,她難得沒有加班,花了一整個晚上準備明天招待客戶的東西。聽同事說,佐籐先生是非常重要的人,他們東西商社一整棟大樓都是交給海氏做清潔的,明天就是來談續約的事情。
她一定要扭轉海濤對她的印象,一定!
隔日,同事們一進公司,全部對著辦公室的一角指指點點,盛況之熱烈不下於看到海濤穿比基尼出現。
「這這這……」看著那個角落,其中有些人眼中還流露出驚恐。
「啊,你們注意到了!」楚微雨直覺以為這是他們的讚美,笑著走到眾人目光的集中處。「這是我插的花,好看嗎?」
「小、小雨妹妹啊,妳、妳沒事幹嘛插插插花……」梁公公連話都說不好。
「因為今天有訪客啊!我看公司裝潢挺單調的,就插一盆花來美化一下。你們放心,我的花藝師承『一刀流』名家高橋老師,不會給公司丟臉的!以前在日本的時候,我的作品還拿去展覽過呢!」
「不是這個原因。」大叔想幫他說明,可是楚微雨欣喜高興的樣子讓他開不了口。「其實是……是因為……光頭你說。」
「喂!怎麼推到我這裡來?」難得待在辦公室的光頭橫了他一眼,無奈轉向楚微雨,清了清喉嚨:「事情是這樣的,這個花,這個什麼刀槍流的花,我是說……」
咿--辦公室的門在此時被推開,踏進門的海濤狐疑地瀏覽了一圈室內氣氛詭異的眾人,最後目光落在辦公室內突然冒出的植物上頭。
「這是誰搞的?」他沒有指明是什麼東西,但辦公室裡除了楚微雨,所有人一看到他臭到不行的臉都知道他在說什麼。
於是,十幾隻手不偏不倚地指向楚微雨,相當沒有義氣地出賣了她。
「妳沒事弄一盆花在這裡幹什麼?」海濤沒有再往前走,就這樣立在大門口,彷彿對那盆花深惡痛絕。
「今天……今天有訪客要來,所以我插了一盆花想美化一下辦公室……這樣不好嗎?」她終於發現從他一進門,眾人的臉色就僵硬到不行。
「妳插的?」他遠遠打量那盆花,仍是不願靠近一步。
「對。」說到插花,她眉眼之間又飛揚起來。「這種插法叫『一刀流』,插的時候要一氣呵成,還有這些花材是我特地去花市挑的……」眼看他的臉色並未因她的解釋和緩多少,一竿同事又在旁不停搖頭打暗號,她猝然中止了一刀流的花道教學,試探性地問他:「你不喜歡嗎?」
「……」他沒有回答,但表情等於告訴了她--不喜歡。
「你不喜歡的話,那我把花拿掉好了。」陰霾馬上蓋過了歡欣,她灰心地伸出手搬花,想不到自己連插一盆花都會礙著他的眼。
「算了!插了就擺著,以後別再搞那些什麼刀刀槍槍流的。」根本沒踏入辦公室,海濤轉頭又出了門,留下楚微雨出神地看著仍在搖晃的門扉,默然無語。
「呼!」梁公公長吁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他會當場發飆哩!」
大叔也是心有餘悸。「對啊,記得我以前也弄過一盆花來,差點沒被海霸王宰了。」
「他這麼討厭花嗎?」楚微雨不解地看著她的一刀流,她覺得不錯啊……
「忘了告訴妳。」光頭歎氣。「海霸王對花粉過敏。」
什麼?原來他……
「我又搞砸了,是嗎?」喪氣地往椅子上一坐,她難過得蒙著頭趴在桌上,一點也不想面對現實。「怎麼辦,他一定愈來愈討厭我了……」
「討厭妳?」眾人聽到了她的話,全異口同聲地怪叫起來。「海霸王那傢伙會討厭妳?」
「本來就是。」她深深感到無力,小臉貼在手肘,手肘橫在桌上,元氣全消地趴著。「就是因為我太笨了,常做錯事惹他生氣,你們看,現在我又插了這盆他最排斥的花,他氣我氣到連待在辦公室都不願意……」
「小雨。」光頭語重心長地搖頭。「以前大叔帶來的那盆花被海霸王看到了,結局就是二話不說地被丟進垃圾筒。妳今天這一盆,要比大叔那盆花體積大得多,可是海霸王卻沒有像上次那樣扔了它,妳以為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睜大了眼疑惑地瞅著眾人。
「仔細想想,妳想得到的。」
大叔有些懂光頭的意思了,順著他的話接下去:「海霸王的過敏很嚴重,這只要搬開那盆花就好了,但他寧可自己到外頭去也要留下妳這盆花,妳認為這樣的表現,叫做討厭妳嗎?」
是啊……他剛才原本要進辦公室的,卻在看到花之後又轉頭出去……難道真是因為怕她難過,要留下她的花?
「就是嘛,平常中午還不忘打電話回來叫妳吃飯,他還真是討厭妳哩!」同事甲接腔。
「唉!」同事乙也搖頭晃腦:「討厭妳還怕妳加班,幾乎天天開車送妳回家,天曉得他都沒送過我,我想海霸王一定更討厭我吧。」
「想我第一次接案的時候,海霸王可是放我自生自滅呢!小雨,如果能像妳那樣還有『專人陪伴』,我還真希望海霸王他討厭我。」同事丙故意說道。
「看來,海霸王對妳是很特別的,唉,我好像不認輸也不行。」梁公公戲劇化地唉聲歎氣,又瞄了一眼楚微雨。「只是,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楚微雨已無心聽他們說些什麼,只是不斷尋思他們話語裡的意涵……海濤並非討厭她,他對她是特別的……
是真的嗎?真的嗎?她可以這麼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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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海濤再度踏進了辦公室,他已有充份心理準備要打一個下午的噴嚏,但卻意外地發現那盆即將引起他嚴重過敏的花已經不見,取而代之而是一盆……姑且稱之為「草」吧。
那蠢蛋難得動作還滿快的,想必是同事們向她提過了他憎恨所有花粉植物的事。
「楚微雨呢?」然而,一踏進門卻沒看到那張老是盈盈淺笑的臉,他感到非常不適應。
「在裡頭呢!」梁公公一整天沒事杵在公司,閒閒地指著海濤專用的辦公室。
「她在那裡幹什麼?」突然想起了什麼,海濤倏然板起臉。
「招待客人呀!你忘了佐籐先生今天要來?」不明白海濤突來的怒氣,梁公公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小雨美言幾句:「親愛的老闆,小雨為了招待佐籐這個大客戶可是煞費苦心呢!我們公司的人沒人會說日文,小雨就自告奮勇招待他,瞧他們聊得多起勁,已經聊了快半個小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