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她一愣。
「為什麼妳要這麼溫柔、這麼善解人意?他媽的這麼美!」他陡然暴吼,握拳狠狠搥牆一記。
她被他嚇了一跳,右手顫顫撫上喉頭,呼吸暫止。
他瞪視她,複雜的、驚怒交加的、懊惱的長長一眼,然後驀地甩頭,大踏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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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凌非塵憤怒地開著跑車狂飆。他怕她,他竟然怕她!
他差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在她面前顯現軟弱的一面,當她那麼溫柔地與女兒對話時,他竟有種……想哭的衝動。
從十七歲獨自離家聞天下開始,他一直那麼倔強剽悍,不曾允許自己掉過一滴淚。可今晨,差點在她面前破功--
該死的!他取出手機,一面掌握方向盤,一面按下按鍵,撥通某個已經三個月沒撥過的號碼。
響了幾聲,而後傳來一個女人喜悅難抑的聲音,「非塵,真的是你嗎?」女人好驚喜,「你好久沒打電話來了,我以為你不要……」不要什麼?女人沒說下去,可兩人都心知肚明。
女人是個外表甜美的新聞女主播,兩人是在一場富商的社交宴上認識的,她對他一見鍾情,他卻抱著無可無不可的心態與她交往。
約會了幾次,也上床過幾次,她愈陷愈深,他卻仍然無法心動。未免牽扯太多惹麻煩,他快刀斬亂麻,送了一份禮物表示歉意後,單方面停止與她聯絡。
「你為什麼打電話來?你在哪裡?」她問。
「我在台東。」他嘲諷地說,「一個鳥不生蛋的小鎮。」
「啊,你很無聊吧。」她柔媚地輕笑,「要我過去陪你嗎?」
他不置可否。
「非塵?」他的沉默讓她又心慌起來,「你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馬上就過去。」
「妳不用上班嗎?今天要上主播台吧?」
「我……我可以裝病,找人代班。」她毅然決然,表明為了與他見面,不惜放下一切。
可他忽地意興索然。他一通電話,隨時可以找到女人陪,可他竟然覺得無趣,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他想做什麼?證明自己可以對女人予取予求?就算她來了又怎樣?就算她表態願為他付出又如何?他要的不是她,根本不是她!
他要的一直是那個他以為自己可以不要的女人。
「對不起。」他澀聲道歉。這一刻,有種濃濃自我厭惡感。
「為什麼道歉?」女人嗓音發顫。
「我對不起妳,妳忘了我吧。」他草率地掛斷電話,油門放鬆,緩下車速。
拉風的跑車,慢慢駛離了公路,轉上綠園鎮的聯外道路。不一會兒,經過一棟兩層樓高、外表小巧的圖書館,他沉著臉繼續往前開,將車子停在超市旁的停車場。
他下車進超市,首先到冰飲區搜刮了一打啤酒,然後推著購物車來到生活用品區,他一路走,一路承受超市裡三姑六婆對他好奇的目光。
購物車在衛生紙陳列架前停住,他隨便挑了一袋,陳列架對面傳來隱約的交談聲--
「剛剛那個……是凌非塵吧?」
「他怎麼會親自來買東西?他不是買下喬家以前的房子嗎?那麼有錢,幹嘛不請個傭人?」
「聽說是他不想找鎮上的人幫忙。鎮長本來想介紹臨時幫傭給他,他都不要。」
「唷,這麼跩啊?看不上我們鄉下人,怕弄髒他的家?」
「誰知道……」
婦人們又是一陣碎碎念。
凌非塵冷笑。可見小鎮居民的生活真的很無趣,連他請不請傭人都能成為閒聊時的話題。
「對了對了,我告訴妳哦,王家大嬸說她家媳婦有一天經過羽睫家附近,看見凌非塵跟她女兒混在一起。」
「你說恬恬嗎?」
「是啊!聽說兩個人有說有笑,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
「那羽睫呢?她不在?」
「她說那個時候沒看到她,不過她很懷疑……」婦人嗓音放低,「這兩個人又好上了。」
「什麼?你說喬羽睫跟凌非塵?」
「對啊,這兩個人以前就是一對,現在很有可能舊情復燃。」
「真的嗎?那恬恬怎麼辦?凌非塵肯接受這個拖油瓶?」
「別傻了!妳沒聽我剛剛說的嗎?他們兩個感情好得很,而且說不定恬恬根本是他親生女兒!」
「怎麼可能?恬恬的老爸不是死了嗎?」
「那都是羽睫說的,其實誰都沒見過那男人,誰知道是不是真有那個人?妳想想,那個時候不是有人說,羽睫被搞大肚子了嗎?說不定是真的,所以喬家才急著把她送到加拿大,偷偷生下孩子……」
咯!一把開罐器跌落地,隱去了兩個女人的交談聲。
凌非塵彎下腰,欲拾起開罐器,可一隻手直發顫,好不容易才確實握起。
他顫著手將開罐器擱回架上,碰撞出一連串金屬聲響,一聲一聲,都像最嚴厲的擂鼓,打入他的心。
他怔立原地,腦海一下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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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羽睫無奈地望著捧著一束玫瑰花前來按她家門鈴的男人。
「羽睫!」男人開心地喚她,神情滿溢見到她的興奮,黑眸閃動著仰慕。
「是你啊。」她悄悄歎息。
「對啊。」見她不是很高興的神色,他有些緊張,拉了拉領帶,「妳不高興見到我嗎?」
「沒有啊!」不願傷害人,喬羽睫直覺地搖頭,想下逐客令,卻不知從何說起。「呃,你有什麼事嗎?」
「我來看妳,」他把鮮花獻給她,「這個送妳。」期吩的眸溜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內。「我可以進來嗎?」
不行。喬羽睫在心底回答,可還是接過玫瑰花,道:「請進。」
她旋身,率先走進屋裡,男人急急跟上,匆促之間忘了帶上門。
「要喝點什麼?」她在廚房裡問他。
「隨便。恬恬不在嗎?」
「她去同學家,吃過晚飯才回來。」
「真的?那妳晚上有空囉?我請妳吃飯可以嗎?」
不可以。她走進客廳,遞一杯冰飲給他,靜靜瞅他幾秒,終於下定決心。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嗎?俊傑,我不會接受你的追求。」
幾個月前的家長會上,這個剛剛調任到綠園小學的年輕男老師對她一見鍾情,總會不定時打電話給她,偶爾也會像這樣親自前來造訪,愛慕之心明顯。
「我……我知道。」陳俊傑坐在沙發上,猛搓著手,「我知道妳心裡很猶豫,妳不想替恬恬隨便找一個繼父,可是我保證,我會是個好爸爸,我會很疼她的!」他急切地看她,「只要妳肯給我機會,我可以證明……」
「你錯了,我並不想替恬恬找爸爸。」喬羽睫柔柔打斷他,「恬恬跟我兩個人過得很好,我不會因為要替她找個父親而跟男人交往,也不會因為她不跟男人交往。」
「那妳……妳的意思是……」陳俊傑呆掉,話說得結結巴巴。
「我拒絕你,是因為我自己。」
「什麼、什麼意思?」
「你還不懂嗎?」她歎息。
「妳的意思是……妳不喜歡我?」陳俊傑剛白了臉,「可是妳一點點機會都不給我,妳怎麼知道……」
「我知道。」
「妳只是排斥而已!溫泉告訴我,自從妳丈夫去世後,妳從來沒跟任何一個男人交往,妳、妳、妳該不會到現在還在想著他吧?」陳俊傑激動地站起身,質問她。
喬羽睫被質問得蹙起眉。
「忘了他吧!羽睫。」陳俊傑上前一步,焦慮地握住她纖細的肩,「妳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妳前夫的陰影下,妳遲早有一天要走出來,給自己找個好男人,過好日子……」
「我現在就過得很好啊!」
「怎麼會好?怎麼可能好?」他銳聲反駁,「妳是這麼一個柔弱善良的女人,妳需要一個男人來保護妳,妳還有這麼長的人生要過,千萬別放棄幸福的未來,妳需要男人……」
「就算她需要男人,那個人也不會是你。」冷冷的嗓音在玄關處揚起,語氣雖淡,卻藏不住一股利刀般的冷冽。
喬羽睫與陳俊傑兩人都是一愣,同時轉過頭。
站在玄關處的是一個男人,身材挺拔不群的男人,刀鑿般的容顏線條冷硬,一雙黑眸更冷得宛如結凍的地獄。
「你、你是誰?」陳俊傑呆然地問。
「凌非塵。」
「凌非塵?你是那個律師?」瞭解之後,陳俊傑眼一瞇,流露敵意,「你來幹嘛?你怎麼會知道羽睫的地址?誰允許你就這樣闖進來的?」
「這話應該問你。」凌非塵冷聲反問,「你是誰?憑什麼來這裡?誰允許你自以為是說剛剛那些話的?」
「我……我姓陳,是綠園小學的老師。」陳俊傑慌張地應。不知怎地,在他冷厲的目光逼視下,總覺自己氣勢矮了一大截。「我、我為什麼不能來?我喜歡羽睫,我想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