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逼什麼東西?」又辣又苦又澀,根本不是人喝的。
「失戀滋味。」顯然她不是第一個有這種反應的人,酒保泰然自若的道:「酒如其名,很難入口吧?」
夏江菱覺得頭頂上有烏鴉飛過。
這根本是騙錢用的吧?這種酒哪有人喝得下去啊!
但點都點了,雖然覺得難喝,她還是鼓起勇氣再嘗了一口。這一回好些了,反正比起她心裡的痛苦,這根本算不得什麼。
動感輕快的舞曲一首接一首,夜愈來愈深,她還是不想回家。
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聽著其它失戀者痛罵負心人無情無義,其中有幾個故事還真慘,失身、失心又失財的也不在少數。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忽然,一名女子揚聲大吼,「全都是一群混蛋!」
「放屁!」另一桌的男人們不客氣吐槽。「妳們女人才是愛慕虛榮、水性楊花!」
這一回嘴,戰火一觸即發,雙方你來我往,互相罵了個狗血淋頭,很快的,幾乎所有酒吧裡的失戀男女全加入混戰,只有吧檯前一對男女不為所動。
女的,是夏江菱,男的,是韓劭勳。
兩人對望一眼,又別開視線,下一秒,又同時轉頭,四目相對,然後便再也沒有移開。
「你是……」夏江菱覺得這男人很眼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撞到妳車的那個人。」韓劭勳自動解答她的疑惑。
「喔!對。」她想起來了。「你也失戀了?」話說完,才覺失禮。「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他擺擺手。「很明顯不是嗎?」
兩人互望對方手上的杯子,五顏六色的失戀滋味,瞬間,同病相憐的感覺拉近了兩個陌生人的距離。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敬你一杯。」夏江菱舉杯,咕嚕一口喝完。
韓劭勳望望杯裡的液體,猶豫了一會兒,也一飲而盡。
「怎麼回事?」她又向酒保要了一杯馬丁尼,靠近他。「我的意思是,失戀,你知道的,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韓劭勳也來了一杯。「她說她再也不想遷就我,勉強沒有幸福。」
「你很大男人嗎?」她不贊同的皺眉。
他仰頭大笑,笑聲苦澀。
「真是那樣就好了。」啜了一口酒,搖頭。「當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什麼狗屁倒灶的借口都能當理由!」
「你說得沒錯。」她趴在桌上,低語,「當初是他說希望我能獨立能幹,做一個對他的未來、事業有幫助的伴侶,現在要甩掉我了,才嫌我強勢,還說什麼那個女人不能沒有他,而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媽的!簡直是在放屁!」
他聽完點頭。
「對,他是在放屁。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一個女人,他想的只會是怎麼保護、呵護這個女人,而不是告訴她,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所以他要去照顧其它女人,很爛的借口。」
「可不是嗎?」她仰頭喝乾杯中的酒。「我倒寧願他直接告訴我,他變心了,他不想娶我,也比講這些屁話來得好!」
酒,一杯接一杯。
吧檯前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各自說著心中的痛苦和失落,交集很少,幾乎都是在各說各話,居然也聊得很開心。
夜漸深,方才吵架的人已經化敵為友,手牽手直奔KTV歡唱狂歡,酒吧內剩下微醺的一對男女,含含糊糊繼續說著各自的故事。
第二章
「你知道嗎?我跟他在一起五年了!五年耶!」凌晨四點鐘,酒吧打烊,韓劭勳扶著夏江菱到路上攔車,她仍心有不甘的說著,「女人有多少個五年啊!那個王八蛋,不想娶我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可惡!」
大概從兩個小時前,韓劭勳已經重複聽她講同樣的話達五遍之多。他們在酒吧裡互吐苦水數個小時,說到後來,他都乏了,可這位小姐還能滔滔不絕,他實在佩服。
夜風吹來,冰涼冷風多少趨走一些酒意,他的意識逐漸清醒。
「小姐,妳住哪兒?我叫出租車送妳回去。」
「我不回去。」她跺腳。「我不想回家,我不要一個人。」說罷,她忽然緊緊抱住他。「別丟下我一個人,拜託!」
她一臉可憐兮兮,眨巴著一雙彷如小狗般的祈求眼睛,讓韓劭勳不忍拒絕。
無奈,他只得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載著兩人回到他的住處。
一進門,她在室內又跳又叫,像個瘋子一樣,急得他忙上前摀住她的嘴,生怕她咿咿哼哼的聲音讓鄰居誤會這裡正在進行什麼「運動」。
「這是你女朋友?」她拿起桌上的相片端詳,忽然安靜了下來。
「是前女友。」他糾正她。
「喔,對、對!是前女友。」夏江菱坐倒在沙發上,拿著相片左瞧右瞧。「奇怪……我覺得她好面熟喔……」
「是嗎?」他隨口應聲,當她在說醉話。
「真的!」她說得更肯定。「我一定見過她,只是忘了在哪裡。」
他進房間,找了一套乾淨的睡衣,塞進她懷裡。
「浴室在那兒,妳去梳洗一下。」
她望望懷中的衣服,又瞧瞧他,然後傻傻笑了起來。
「你不會偷看吧?」
韓劭勳聞言一愣。
「當然不會。」當他是什麼人了?偷窺狂還是大色狼?
沒想到,這答案竟招來她不悅又懊惱的臉色。
「我長得不夠漂亮?我沒有足夠的吸引力?你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不等他反應,又自問自答起來。
「我知道,我太老了。你知道嗎?有人說,二十五歲之前是女人的黃金期,過了二十五歲,再美的女人就像盛開的花朵,逐漸凋零,美則美矣,可已沒有吸引力。我今年二十七歲了,早就過了黃金期,男人對我這種老女人已經不感興趣了,嗚嗚……」
見她將臉埋在掌間,他以為她在哭,有點急,連忙哄她,「二十七歲也還年輕啊,妳瞧我,我今年三十二了,比妳老五歲呢!」
「那不一樣!」她猛然抬頭,臉上卻沒有淚水,原來剛才那兩聲嗚嗚竟是虛晃一招。「你知道嗎?男人是愈老愈值錢,女人卻是愈老愈被嫌!你就算再老個十歲,只要有錢,還怕找不到漂亮美眉?可我們這些年過二十五的女人,可以選擇的對象卻是隨著年紀銳減啊,嗚嗚……」說罷,又將臉埋在雙掌間。
韓劭勳無奈的望著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到這般田地,被女朋友甩已經夠可憐了,三更半夜還得當保母,照顧一個發酒瘋的女人。
他酒量這麼好做什麼?要是跟她一起醉死了,現在說不定反而輕鬆。
「你怎麼不說話?」等了一會兒,他沒開口,夏江菱抬頭,一臉苦瓜。「我知道了,你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對不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像個小孩一樣耍賴,雙手亂揮,兩腳亂踢,心智年齡瞬間退化二十歲。
「沒這回事。」他頭好痛,好想上床睡覺,饒了他吧!「妳先去洗澡好不好?洗完澡,睡一覺起來,妳會覺得舒服一點。」
「才陸、才怪。」她抓起沙發上的抱枕,緊緊抱住,語氣可憐。「我剛剛才被交往五年的男友甩了耶,再怎樣我都不會覺得舒服的。」
「失戀又不是世界末日,妳會好起來的。」他安慰她,也說給自己聽。
「真的嗎?」她又企盼又懷疑的。
「真的。我經驗豐富,不會騙妳。」
「喔。」她悶悶應聲。過了一會兒,又問:「你經驗多豐富?」
「非常……豐富。」韓劭勳虛應。他可沒興趣對一個喝醉酒的女人細說他的傷心故事。「現在,妳可以去洗澡了嗎?」
夏江菱將臉埋在抱枕裡,久久沒有言語,久到他幾乎要以為她就這樣睡著了,正當他想走人時,她忽然抬頭,「浴室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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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虛掩,韓劭勳背靠牆,站在浴室外頭,聽著裡頭嘩啦啦的水聲。
「小姐,妳還醒著嗎?」每隔三分鐘,他便出聲叫喚,因為怕她喝得太醉,在浴室裡發生意外。
「嗯。」濃濃鼻音傳來,響應他的叫喚。
十分鐘後,她穿著他的睡衣由浴室走出,濕淋淋的長髮披在肩上,水珠不停滴落。
他進房拿了毛巾,替她包起長髮,領著她到沙發上坐下,拿出吹風機,為她把長髮吹乾。
夏江菱靜靜趴在沙發上,聽著吹風機運轉的聲音,久久,幽幽的開口,「我好想哭,可是哭不出來。」還是那麼可憐兮兮的語氣。
韓劭勳專心撥動髮絲,心不在焉的問:「為什麼?」唉!他真的好想睡覺,酒意加上熬夜,眼皮控制不住的直掉下來。
「我不知道。」語氣聽來像在哭,可淚腺硬是不肯合作。「傷心的時候不是都會掉眼淚嗎?我現在很傷心、很傷心,可是怎樣也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