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到底怎麼了?」艾百合憂心忡忡地來到女兒面前,孟可那雪白的臉色嚇住了她。「怎麼搞的?妳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她連忙握住女兒的手,那絲毫沒有溫度的手更教她著慌。「是不是病了?妳的手好冰啊!」
「……沒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疑惑地說著,突然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小可!」
「幹嘛哭?」孟可一臉的迷惘,伸手抹著臉上的淚水。
「我們回飯店去吧!」艾百合驚慌地拉著她往回走。「太奇怪了,妳從來不會這樣!」
「嗯……」
其實她也不敢再逛下去了。穿廊的底部是什麼地方,她一點也不敢去想,內心深處她似乎知道……她真的知道穿廊底部有什麼。那是一間很大的廳堂,很久很久以前有幾個女人在深夜裡悄悄聚集在那裡——
她似乎可以聽到那屋子裡所傳出的、陰毒怨恨的聲音不斷不斷地這麼說著:
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
心裡這深沉的悲傷是什麼呢?
她不由自主地回頭,正好迎上了任吉弟那若有所思的深邃目光。
他們深深地對望著,某種奇特的情緒無聲地感染了彼此——
有某種東西、某種回憶、某種情緒、某種無法言喻的感情正掙扎著試圖破繭而出……
孟可連忙回頭,她轉頭的力氣如此之大,險些扭傷脖子,但她不敢再看,不能不敢不想不願意!
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那是過去的事了,那是……那是千百年前的「過去」,那根本不該存在!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心裡的悲傷竟然會無法遏抑?那連哭也無聲的悲傷,深深地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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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嚇哭了吧?」孟老仙笑嘻嘻地用粗糙的手摸著孟可的額頭,她那雙眼睛已經腫得跟核桃一樣大。
「爺爺!」
「我看妳沒事啊,脈搏正常,張開嘴……嘴巴也正常……眼睛往上看……眼睛也正常,除了眼睛腫得跟青蛙差不多之外,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爺爺!」
「爸,會不會……會不會是撞上什麼髒東西?」艾百合十分焦急。「那個王府有幾百年了,會不會……你說會不會呢?」
「不會啦!三八!孟可的八字硬得要命,她一出生我就算過了,她這輩子只有髒東西怕她的份,看到她躲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敢來招惹她。」
「可是真的很奇怪啊,她才進去沒多久就哭個不停,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所以我就說她是被明天的比賽嚇哭了。」
「爺,我不是被嚇哭的啦!有什麼好怕的嘛,最多打輸而已,我打架打輸也從來不哭的。」
「真的嗎?那妳十歲那年跟隔壁家的阿東打架,牙齒都打掉了那次——」
「爺爺!」
「爸爸!」
母女兩個異口同聲大叫。
孟老仙連忙高舉雙手做投降狀。「算我沒說過。」
孟可氣呼呼地扔下已經發燙的濕毛巾。「什麼嘛!十歲的事情也拿出來說!」
「爸,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小可很少哭的,就算她暗戀的小男生有女朋友她也沒哭——」
「媽!」這下孟可真的跳起來了。「唉唷!你們很過分耶,我不要跟你們講話了啦,一直取笑人家,我要下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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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您在大廳等一下,我已經叫人去辦手續。」男人恭敬地領著少年來到飯店大廳的休息處。「我們沒有預訂房間,不知道是否還有空房。」
少年什麼話也沒說。
長谷川小心翼翼地望著少年的臉色。幸好少爺的表情看起來滿平靜自若的,並沒有任何不耐不悅『他暗地裡鬆口氣,希望少爺不會因為他沒有事先預訂飯店而心生不滿。
這次臨危授命陪這位櫻塚少爺到中國大陸來,他自己覺得十分緊張。原先只是要應徵家教的,沒想到會突然變成導遊,大概是因為他通曉多國語言,又跟少爺相處得不錯吧。
根據工作介紹所的人所說的,櫻塚家的工作待遇優厚,但他們挑人十分嚴謹,光是一個家教就有上百個人應徵,選了好久才選上他。
唉!日本現在的經濟太差了,要找到待遇這麼優厚的工作可不容易啊!更何況櫻塚家族據說是日本幾個十分古老、有權勢的大家族之一;雖然他對這些所謂的「古老家族」完全沒有研究,不過光是看櫻塚少爺這種尊貴的氣質,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了。能在這種家族裡工作,應該算是一種榮幸吧。
「少爺,您累不累?要不要喝杯水?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我不累也不餓。」少年微笑著回答。
長谷川乾笑兩聲點點頭。這少年十分寡言,他們從日本飛過來的一路上,他幾乎都只說很簡單的單字。倒也不是驕傲冷漠,相反的,他很親印,只是不大愛說話的感覺。
「要是老太太跟夫人知道我帶著您『私奔』,不知道她們會有多生氣……」少年很隨和,但其他的櫻塚家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櫻塚家的老太太跟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說來有點氣餒,但他在她們面前真的會嚇得連頭也不敢抬起來啊。
「你擔心的話可以先回日本。」
「不不不!」長谷川嚇得連連搖頭。「我把您帶出來已經很糟糕了,要是把您留在這裡一個人回去的話,恐怕會連屍體也找不到吧。」
少年輕輕笑了笑。「祖母跟媽媽都不是壞人。」
的確不是;但他很肯定她們會為了這個少年殺人——如果有人敢傷害這少年的話,她們大概會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對方大卸八塊吧。
櫻塚壑是櫻塚家唯一的血脈,也是唯一的繼承人,當然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不過說起來也奇怪,那麼大一個家族,幹嘛不多生幾個繼承人呢?就這麼單傳一子,怎麼想都有點不大保險吧?
「我們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去?」長谷川繼續乾笑。其實他並沒有勇氣打電話,只希望這少年可憐可憐他,自己打電話吧。
「不用了,她們應該過幾天就會到了。」少年心平氣和地回答。
「嗯?過幾天?」
「嗯,她們很快就會知道我們在這裡,也會很快派人過來。」
「那那那……那我、我怎麼辦?!」
少年迷惑地抬趄眼睛。「你怎麼辦?」
「是啊!」長谷川這下真的後悔了。「我可是私自把您帶出來的啊,她們一定會處罰我的!」
「不會的,她們會很感激你願意陪我來。」
「感激?」什麼感激!她們不要殺掉他,他才會真的很「感激」呢!
「就算你不陪我來,我也一樣會來。」
這下輪到長谷川迷惑了,他狐疑地打量著少年。「少爺,您這麼急著來中國到底有什麼事?莫非是為了前幾天山形所發生的事情嗎?我聽鬼塚總管說過那不是你的錯——」
「那的確不是我的錯……」少年靜靜地回答。但是他還是想來,他想知道「他」到底要去哪裡。墓塚既然已經打開了,他們全都自由了,那麼接下來呢?建築公司的人雖然沒有委託櫻塚家超渡那些亡靈,但他總覺得這是一件還沒有結束的事情。
是的,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他」故意引他到中國來,必然有其他理由。
「小姐,妳哭得很厲害,有什麼傷心的事嗎?」長谷川嘻笑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才發現偌大的休息廳另一邊坐著一個少女。
少女此刻正抬起頭嘟起唇瞪著長谷川。「你這樣問是很沒有禮貌的。」
「我只是關心妳啊。」長谷川嘻皮笑臉地回答。
他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但少女的神態卻深深地吸引了他。她好眼熟……好像在什麼地力見過?
少女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她愣了一下,同樣怔怔地望著他,一臉迷惑,似乎與他有著同樣的疑問——
他們是否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見過面?
長谷川站在他們之間,立刻感受到他們彼此之間的電流,他連忙介紹:「這是我家少爺櫻塚壑,這是……小姐妳叫什麼名字?」
孟可愣愣地望著那少年。其實她並沒有注意到少年的五官到底長什麼樣子,甚至長谷川的問話她也沒聽見,她只是傻傻地望著那少年,感覺自己像是中了定身術一樣。
「小姐?」
長谷川在她眼睛前揮揮手。「妳沒事吧?」
孟可眨眨眼,清醒過來。
真糟糕!才到北京第一天就水土不服嗎?下午有嚴重的幻覺,現在又有這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她歎口氣,搖搖頭,起身嘟囔:「我真的要去看醫生了……不知道飯店裡有沒有醫生?算了,還是找個地方練練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