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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亞果

  這一生要怎麼過啊?

  「為什麼?」

  他放開她的手,不知道,就是不捨、不捨得,可是始終還是要放開。

  她跑到灶房裡,再也克制不了的淚不斷地湧出來,童大夫似有感應,把病人都遣退了,來到灶房找她。

  小那從來沒有這樣哭過,這樣壓抑、這樣無奈、這樣痛的哭聲。

  「小那……」

  「阿爹……」她撲到他的身上,曾以為疼她的阿爹是她永遠的避風港,可是愛上一個人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放不下的,誰也沒辦法。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乖,小那不哭。」童大夫輕輕拍著她的背。是嗎?那人要走了?

  「我好難過,怎麼會這麼難過?以後再也見不到他我怎麼辦?我一定會死掉,我一定會死的……」

  「你胡說什麼!」童大夫怒喝。「他走了是他無情無義、沒心沒肺,這樣的人,為他掉眼淚太多餘了。」

  「可是,我沒辦法停止。」她用手背抹去眼淚,又說:「好,我不哭,我還要燒菜,再哭的話,煮出來的菜會又鹹又苦。」

  「今天就別燒菜了,阿爹讓人從城裡買燒鵝回來。」

  她搖搖頭。

  「這是最後一次能燒菜給他吃了。」

  「是嗎?好吧。」童大夫離開灶房,看見阿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好生氣,好想要抓起他的領口,狠狠地搖晃他,問他如何能這樣沒心沒肺?

  可是又能怎麼樣?他還是要走!

  他歎了一口氣,坐到他的身邊。

  「還有機會再相見嗎?」

  阿久搖搖頭,莫說今生,再過幾輩子也難。

  「可以知道你要去哪裡嗎?」

  阿久又搖頭。

  太遠了,太遠了……

  「你真無情。」童大夫淡淡地說。

  「我本來就是無情的。」他也淡漠地說,但心卻隱隱的痛著,是對方的心痛傳到他的身上,還是他自己在痛?分不清了,反正這顆心,只在這裡跳過、痛過,回去以後,就會跟從前一樣,失去它的功能。

  「本來嗎?」童大夫眨眨眼睛。「現在已經是後來,回不去本來了。」

  他站起來走開。

  已經是後來,就回不到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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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菜好吃嗎?」

  他點點頭,有些木然。

  「以後吃不到要想我。」

  他看著她,月光透過竹林,照在她的臉上好透,他想,他再也不會遇見比她更美麗的人了。

  「我會想你……還有童大夫。」

  「阿爹他捨不得你離開,所以晚餐沒有出來吃。」她低下頭,望著他每說一句話,她的喉頭都要哽一下,她不斷地吞口水,只覺得又鹹又苦,喉嚨愈來愈疼痛。

  「我想你的時候怎麼辦?」

  「……」他沉默了。「看星星吧!天空雖有億萬顆星星,但至少有一顆是我。」

  「你要我學織女,與你隔著天河相望啊?」

  她輕輕的笑了,也許阿久是一場太美麗的夢,美夢作久了終究要醒來,她還是她,一個有一點孤獨、有一點悲傷的半月姑娘。

  「雖然阿爹問過你了,可我還想再問一次,今生有機會再見嗎?」

  他仍然搖頭。

  「那我再問你,會不會有哪一日舊地重遊?」

  「也許。」

  「那是多久?」

  「也許五千年、也許一萬年。」

  「是嗎?」她點點頭。「到時景色依舊,人事已非,我應該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吧。」

  「你終究會忘記我。」

  「我不會!永遠不!」她很用力的說。為什麼這樣心痛?為什麼只能再陪他這麼短的時間?為什麼明明就快要崩潰,還得強自鎮定與他話別?

  「那一定是你的永遠不夠久。」

  「我會記住你。」她說:「用我的永遠記住你。」

  「你會不快樂的。」

  沒有你以後,我要怎麼快樂起來?她癡望著他,然後說:

  「我不哭,所以,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擁抱、一個吻?」

  她的一生,將只剩下這個擁抱與親吻……

  他靠近她,輕輕的親吻她的臉頰、她的唇,他可以感覺她在發抖,她的睫毛蓋住了眼睛,嘗起來又鹹又苦。

  他伸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青色胎記,眼裡閃過好多不曾出現的情緒,他心亂如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能緊緊的抱住她,用盡他的力氣。他不想離開這一個溫暖的軀體,不想再也見不到這一張圓圓的臉、甜甜的笑……

  「夠了,你走吧,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此生足矣。」她推開他,但願他離去的時候不要落淚,她要他記住她微笑的模樣,這是她僅存的美好。

  他看著她,轉身,離去,一直消失在竹林外,不曾回頭。

  她癡癡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發了瘋似地追上去,追得跌倒在地,又爬起來追,可竹林外,什麼都沒有,她的膝蓋、手肘都是傷,她的臉爬滿了說好不流的淚。

  「阿久、阿久!」

  阿久……這一輩子,只能這樣喚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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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個印象是藍色的天空。

  第二個印象是綠色的植物。

  再來,是一張圓圓的笑臉。

  圓得像是不曾見過的滿月似,笑起來瞇得半彎的弦月眼,藏住了烏溜的眼球,那球裡漾漾的水光,很透。

  他躺在地上,望著灰暗的天,什麼都沒有,這騙人的天空!

  他心裡煩,走到中央控制室,看見唯一一個沒有帶走軀殼的人──他那該死的小弟!

  他望著小弟的軀殼,突然覺得有一點陌生,這是誰?他認識他嗎?好像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是他的小弟,可是其實已經過很久了,他也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真是他的小弟?一般來說,真正的小弟應該會有手足之情,對大哥很好,怎樣都不會落跑,陷他大哥於不義才對,這樣看來,也許他不是他真正的小弟。

  看著看著,他心裡就開始冒火,經年累月地看著他,愈看愈覺得他該死!

  他前些時候好不容易逮到他,事實證明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大蛇就是他該死的小弟,而他竟然沒有發現?

  等他逮到他的時候,他不但變成一個可笑的人、有一個可笑的名字,還可笑地娶了一個地球女人當老婆,為了多跟她相處幾十年還跪下來求他。

  龍生,你娶了地球女人快樂嗎?值嗎?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因為娶地球女人的人不是他。

  她……死了吧?

  一定死了!自那日離去,地球上又過了好幾百年、還是好幾千年?不記得了、都不記得了……

  她投胎轉世去了吧?

  她燒得一手好菜、有一張愛笑的臉、說話輕輕柔柔的,他以為遲早會忘記的,為什麼幾千、幾百年過去了,他還忘不掉?

  他其實知道她愛他,卻不問也不說,因為他不愛她。

  可他為什麼總要猜,她投胎轉世以後,愛上別人了沒有?

  可他為什麼總要想,她忘記他了沒有?可曾抬頭看過一眼天上的星星?

  世人都善忘,憑什麼她會特別不一樣?

  他每次想,心裡都會生氣,不知道氣誰、也不知道氣什麼?久而久之,就怪起這個勞什子星球。

  囚獸星本來不叫囚獸星的,那是別的星球的人對他們的稱呼,他卻覺得他媽的對!這個什麼都沒有的星球,像無形的網牢困住他,就像困住一頭野獸一樣,他想逃,卻不知要逃到哪裡去?

  已經沒有他渴望見到的人了,他在哪裡不都是一樣!他給龍生卅年,只是不甘心、見不得龍生好,就跟他大哥沒什麼兩樣。

  「阿久。」

  他猛然轉頭,是她?

  真是她!她怎麼來的?

  他真的好想她,想到恨不能當年他大哥問他愛不愛她的時候,他曾肯定回答過。

  他連她做的菜都想念……

  可一回神,他驚喜的眼睛又滿是淡漠,比淡漠還濃的情緒是生氣。

  「一點都不好笑,可不可以請你停止你那永無止境的無聊跟幼稚!」

  「唉呀,九九,你的脾氣愈來愈不好了!」

  史上最七八的兄弟跟最搖擺的寵物又一起出現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你管我脾氣好不好!我警告你們別再給我搞變身的遊戲。」

  「唉,我們還不是為了你!看你一個人傷春悲秋的,這麼多年了你還不膩啊?」

  「那是我的事!」

  「七,他的態度很糟糕耶!害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把東西給他?」

  「不想給就摔破吧。」

  「摔了我又不忍心。」

  「誰叫他態度不好。」

  「他失戀了態度怎麼會好?沒哭就不錯了。」

  「哪有人這樣作態,小小的失戀也能悲那麼久!」

  「九九很敏感的,他的心纖細得像少女一樣。」

  「真丟臉的弟弟。」

  阿久轉身就跑,他是瘋了才會留下來聽這對兄弟自說自話,他決定快跑到中控室,啟動冷凍睡眠,先睡個一萬年再說。

  「你逃這麼快幹嘛?」

  他才剛躺在特製容器裡,窮兇惡極的兩人一獸組就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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