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搞半天,你根本是裝病啊」她撐著額頭呻吟,只要爹爹一提到這個話題,就覺得頭大。
唐門是醬料世家,創業至今已有五代,所釀的醬料遠近馳名,就連皇宮內院所需的醬料,也全由唐家負責供應。
只是,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唐家不但生意興旺,就連男丁也興旺,不但興旺,還興旺過了頭,三代共有幾十個兒孫,都全是男兒身,生不出一個姑娘家。
唐威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十幾年,總算盼出了個女兒。想當初十九出生時,他欣喜若狂,還跳上唐家的屋頂,仰天狂笑了整整兩個時辰。
只是,寵了女兒二十幾年,他又開始心癢難耐,渴望含飴弄孫。而且,他想抱的不是孫子,而是寶貝女兒生的外孫女。
「十九,我只能指望你了。」唐威握住寶貝女兒的手,一副可憐兮兮、求「外孫女」若渴的模樣。
她捏緊拳頭,瞇著晶亮的眸子,這會兒不只是覺得頭大,甚至還開始覺得頭疼欲裂了。看來,跟爹爹相比,她才是那個需要大夫的人。
「你就為了這件事情,特地把我找回來?」她咬牙切齒,把話從牙縫裡擠出來,艷麗的臉兒罩上一層寒霜。
「這件事情很重要啊!」唐威振振有詞的回答。「你那個鐵板神算孟叔叔說了,唐家的兒女裡頭,就只有你命裡有女兒,所以……」話還沒說完,他的雙手已經空了。
唐十九已經忍無可忍,懶得繼續這惱人的話題,當場拋下淚眼汪汪的爹,快步離開床鋪,抓起扔在一旁的木棹,轉身就往外頭走。
「等等,你要去哪裡?」唐威撐起身子,急忙大叫。
「我很忙!」她頭也不回的回答,腳步更快,筆直的往外頭沖,急著要離開這間屋子,逃避爹爹的殷殷期盼。
「十九,回來啊!」
「少囉唆!」
「十九……」
「煩死了,我沒空啦!」
唐威的聲聲呼喚,陰魂不散的從屋裡追了出來,她一路跑得飛快,迅速穿過迴廊、繞過偌大的庭園,直奔回門前,一把抓住韁繩,翻身就躍上黑馬。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的總管,見她來去匆匆,連忙壯著膽子上前詢問。
「呃,那個,小姐,您、您是準備再回醬場去嗎?」醬場裡工作繁複,每樁每件都缺不了唐威的掌上明珠,上百名釀醬好手,全需要她監督指揮。
「我要去收帳!」讓爹爹這麼一鬧,她心情大壞,不想再回醬場,只想發洩怒氣,想找個倒霉的傢伙來「紓解」一番。「說,哪個地方欠咱們的債最多?」她杏眼閃亮,殺氣騰騰的喝問。
總管冷汗直流,腦子裡閃過帳簿上的紀錄,火速說出答案。
「龍、龍門客棧。」
「好,」唐十九一揮木棹,策馬轉了個方向。「我就去龍門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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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客棧就位在玄武大街旁,平日裡賓客滿門,今天卻一反常態,門前冷落車馬稀,客棧內更是空蕩蕩的,不見半個客人上門。
只是,門裡門外冷清,屋頂上卻有好戲上演。一個膚白如玉、眼若晨星的美人兒,正半臥在那兒,悠哉的飲酒作樂。
「嗯,好酒、好酒,不愧是貴江春!」她醉態可掬,酒氣蒸紅粉臉,熱得她全身酥軟,凝玉似的指,開始解起衣衫上的扣子。
那春光瀰漫的美景,要是讓哪個男人瞧見,包管連眼珠子都會跌出來,恨不得能變成為屋頂上的一塊瓦,好跟她多「親近」些。
可惜,如此美景,可沒哪個男人有福分、有膽量能夠欣賞。
屋簷下頭,有個身穿黑衣的男人把守,冷瞪著遠近的行人。他防守極嚴,隔壁幾扇欲開的窗戶,才剛推開一條縫兒,就被一記凌空射來的飛刀牢牢釘死,嚇得人人縮頸閉眼,根本不敢往屋頂多瞧一眼。
在這冷戾的目光下,突聞馬蹄急響!
一匹黑馬馳近,橫越玄武大街,騎到客棧門前。來人拉韁勒停,馬兒人立而起、長嘶急鳴,停在那黑衣男人的面前。
男人一步未閃,冷冷的看著對方。
馬上的女子挑眉,一雙明媚卻英氣十足的眼,看著杵在門前的「門神」,非但沒有嚇退,反倒還下巴微揚,傲然的開口。
「你家主子呢?」唐十九高踞馬上,雖然模樣艷麗絕倫,卻穿著得像個男子,就連言行舉止也粗魯得很,讓人不敢恭維。
黑衣男人面若鐵石,吭都不吭一聲,像是沒聽見她的問話。
她雙眼圓瞠,正準備開口罵人,一件冷冽清涼、用金絲繡著朵朵菊花的罩衫,卻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她接住那件罩衫,抬頭往屋頂看去,而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對裸露在日光下,粉嫩白晰的肩頭。
聲如霹靂的喝問,如旱天雷般響起。
「你在做什麼」
喝得半醉的龍無雙,疑惑的探出腦袋,發現那聲喝問是來自十九,立刻笑開了臉。
「唉啊,唐姑娘,原來是你啊!」她笑咪咪的打招呼,玉足掛在招牌上,滿不在乎的晃啊晃。「我在喝酒啊,你也上來喝一杯吧!」
唐十九對美酒沒興趣,對她的半裸卻很有意見,不客氣的指著屋頂大罵。「喂,你這女人,還要不要臉啊?居然連衣服都脫了!」
週遭的行人同聲抽氣,卻沒人敢抬起頭來,就怕要是多看一眼,黑衣人的飛刀,就要招呼到自個兒眼珠子上。
「別擔心,沒人看見的。」龍無雙像是只慵懶的貓兒,趴在屋簷上,望著門前的貴客嬌笑。
「沒人看見,並不代表你就可以脫到只剩下一件肚兜啊!」十九雙手插腰,瞪著屋頂上半裸的美人,那雙漆黑的眼兒,在惱怒時顯得更加晶亮。「我有事找你,快點給我下來!」
「唔,再等一會兒嘛,我酒還沒喝完……」龍無雙醉喃著,又斟了一杯酒,徐徐啜飲入喉,雙眼因酒意而迷離。
一聲忍無可忍的怒叫,又在門前響起,震得人人心頭一驚。
「開什麼玩笑?你居然要我等」要是真等到龍無雙喝完那壺酒,只怕連太陽都要下山了!
山不轉路轉,既然「債務人」不肯下來,她這個「債權人」只能上去逮人!
只見黑影一閃,唐十九躍離馬背,髮辮甩動,輕易就跳上屋頂。她一手拎起醉軟的龍無雙,另一手舞著木棹,往腳下那些看來精緻閃亮,且極為昂貴的青色琉璃瓦重重一擊。
嘩啦啦!
龍門客棧屋頂,當下破了個大洞,唐十九拎著龍無雙一躍而下,直接從那個大洞進了客棧。
客棧裡陳設雅致,格局別具巧思,所用的桌椅與擺設,更是講究,全是由上好的木材製成。廳內頂上還掛吊著數盞宮燈,正散發出熠熠光芒。
燈光之下,一個白衣銀髮的男人站在櫃檯後方,神色自若的撥動算盤,算盤珠子在他手中,搭搭搭搭的響著,聲音規律而悅耳。
聽見屋瓦碎落的聲音,他不驚不駭,只是抬眼望來,臉上儘是有禮的笑。
「歡迎唐姑娘。」他禮數周到的說道,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彷彿有人踹破屋頂,拎著衣衫不整的主子從天而降,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長辮一甩,險些打到那張溫文的笑臉上。十九看也沒看他一眼,單手一揮,不客氣的打發他去辦事。
「去弄壺熱茶來,讓她醒醒酒,我今天有帳要跟她算。」
「是。」銀髮男人不以為杵,仍保持微笑,從容的走進廚房去張羅。
半醉的龍無雙軟得站不住,伶俐的丫鬟立刻奔了進來,攙著她坐上青瓷椅墩,再接過那件罩衫,仔細的替主子穿妥衣裳,遮住那白馥馥、軟嫩嫩的肌膚。
那雙猶有醉意的眸子,輕眨了幾下。「唔,算帳?算什麼帳?」她滿臉無辜的問。
「算你這間龍門客棧,拖欠我唐家的那些帳。」
「喔。」
聽見那軟語輕喃、漫不經心的一聲「喔」,唐十九心裡有氣,不由得重拍石桌,傾身朝那張醉紅的臉兒逼近。
「喔什麼喔?少給我打馬虎眼!想你這間客棧,從開幕至今,每月吃掉我百來斤的上好醬油,跟大量的辣醬、面醬、甜醬、豆瓣醬,你是付過一文錢沒有?」她氣勁一發,手裡的木棹狠插入地,當場入土三分。「告訴你,惹得我不高興了,管你是誰的女兒,這店我都照砸!」
火烈的怒氣撲面而來,掃得龍無雙微醺的酒意,當下就吹跑了八成,她又眨了眨眼,撩開額前髮絲,眼神已經清明許多。
「唉啊,別發這麼大的火兒,我們不是好姊妹嗎?」她甜笑著安撫,露出難得的耐性。「先前四川貢鹽跟南方薏芢那兩件案子,咱們不是合作得挺愉快嗎?那案子到現在都還沒破呢!」
明媚的眸子斜睞,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擺明了不願意提起那些「豐功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