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上來喝杯咖啡?」
「幹麼?想釣我?我可是很潔身自愛的。」
又是大眼瞪小眼。
十秒後,她忍不住笑了,大眼一彎成月,「你放心,你這種爛個性,喜歡自討苦吃的人才會釣你,要不要上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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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時候,韓約曦還在碎碎念,「還好我不是那種把所有鑰匙串在一起的人,要不然還要找鎖匠,換鎖是沒關係,可惜那個鑰匙包……」
她的房間不是很整齊,但也不是很亂,淡淡的桃色作底,有一種「某人正居住」的味道在裡面。
「進來啊。」她招呼全雅成,「室內鞋在櫃子裡面。」
櫃子裡有好幾雙室內鞋,看得出這裡很常有朋友來,小小的客廳並不是很漂亮,但確令人舒服。
「你坐一下。」她把電視遙控器拿給他,「我先去換衣服。」
全雅成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看颱風最新動向,已經轉成中台,直撲台灣,氣象局要大家嚴防豪雨……
就在主播念出停止上班上課的縣市的時候,韓約曦出來了。
他一看,只覺得想笑。外型那麼俐落的一個人,居然穿Hello Kitty的衣服,還是粉紅色的。
「笑什麼啦,你不知道這種棉質的衣服最舒服了嗎?」
「我沒笑啊。」沒笑出來。
「你當我是笨蛋?你有沒有在笑我會看下出來?你坐得那麼正幹麼?我的沙發有靠背的。」
他知道,他只是不太習慣。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非女友」的單身女子房間,他總不能一進來就大剌剌的倒在沙發上吧?
別說是別人家,就算在自己家裡,他也甚少這樣做。
韓約曦的廚房是開放式的,流理台外側,還有個小小的吧檯,銀色的,後現代風格,跟深海的感覺一樣。
他看到她把濾紙鋪好,然後放入適當的咖啡粉,倒水,很快的響起了噗噗的聲音,室內充滿咖啡香。
也許是被她在廚房內的身影吸引,全雅成走到了小吧檯邊坐下。
:垣個很不錯吧?」她拍拍吧檯,笑了。
「怎麼會想到做這個?」
「因為我一直很羨慕那種,妻子在廚房做菜,剛下班的丈夫就坐在吧檯邊喝點小酒,一起聊天的情形,所以當時才要裝潢師傅幫我弄這個。」她將咖啡放到他面前,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當時是做得很高興啦,也沒想到這個單位有點小,其實並不適合兩個人住。」
「妳後來買新房的時候有做嗎?」
「有啊。」韓約曦一笑,「可惜沒用到。」
「妳看得很開嘛。」
「看不開也得看開啊,我會去爭取,但不會去強求,如果他沒那種心的話,勉強也沒有用,我結婚是為了想要幸福,可不是為了要跟一個男人整日妳怨我、我怪你的過日子。」
全雅成拿起咖啡,「還會不會想他?」
「說想也是想,說不想也是不想,雖然有點像是亂說,不過我並沒有說謊。」她嗯的一聲,好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覺得有時候只是一個契機吧,那天當我去房屋公司解約的時候,突然有種感覺,那真的不是我的婚禮,他也真的不是我的丈夫,所以即使已經這麼接近了,還是不能成真。」
看著韓約曦的表情,全雅成知道她是真的不介意了。
那出夏日謬劇對她而言已經是過去。
而且,他還發現到,這是他們第一次就同一個話題交談超過十五分鐘還沒有起爭執。
「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多地方不以為然,我也很難解釋我為什麼會那樣做,為什麼會那樣想,我只能告訴你,現在的生活模式是過往經驗的累積,我並不是……並不是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我只是……真的很想要有人陪。」
看著這樣坦白的她,全雅成突然有種懊惱的感覺--對於過往自己的心胸狹窄覺得懊惱。
他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他的嫌惡一定或多或少傷害到她吧?
因為她並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卻要接受那樣負面的目光。
嘟、嘟……室內電話響了。
在韓約曦從廚房走到客廳之前,電話已經自動切換到答錄系統,
「約曦,是我。」一個很低沉的男子聲音響起,「妳手機沒開,小君很擔心,回到家回個電話給我們……」
聽到聲音她很明顯的加快了腳步。
「……妳還好吧?有沒有準備手電筒?沒有的話我拿過去給妳……」
「阿浩,我在,嗯,你呢?小君呢……嗯,他睡了就好,我沒事……不用不用,他如果醒來旁邊沒人也不好,我有朋友在,沒關係……好、好,你跟他說我手機下午摔到了,找我的話打家裡或者公司的電話,拜拜。」
全雅成想起來了,說話的是深海那個大個子,口中的「小君」則是她那比女孩子還漂亮的弟弟。
聽起來,連那個大個子都知道她怕黑。
掛了電話,韓約曦笑笑,「我弟的男朋友,你見過的。」
「我記得。」
兩人似乎都想起了那次因為道德觀點引發的不愉快,原來順利的對話突然間又停下來。
全雅成看著韓約曦若有所思的臉,突然開口,「你們姊弟……」只說了四個字就後悔了,因為,總覺得彼此還不到可以無話不談的階段。
「你發現啦?」她笑,「我們姊弟這一點很像。」
她應該是在笑吧,可是感覺上怎麼有點酸澀?
眼睛眨啊眨的,她好像想起了什麼無法過去的舊事一樣。
「跟你說也沒關係,只不過故事有點長。我啊,一直到自己念小學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從小到大一直叫爸爸、爸爸的人跟我沒有血緣關係,我是媽媽的孩子,卻不是爸爸的孩子,小君跟我不同姓,但他卻是我弟弟……
「我一直以為爺爺、奶奶是因為重男輕女所以不喜歡我,每次回爺爺、奶奶家,他們都對小君又親又抱的,對我卻好冷淡。」
全雅成怔了怔,簡簡單單幾句話,卻道盡了許多矛盾與心事。
「小時候」的她才幾歲?
會羨慕爺爺、奶奶的疼愛吧?而且,一定也不瞭解,為什麼自己總得不到他們的關心。
「可是沒關係,因為爸爸對我很好,他總說,約曦是我的女兒,國小六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全家出去玩,後來下了大雨,夏天夜晚的驟雨真的很大,對向車道有個人好像是車子打滑還是怎麼樣,朝我們衝過來,我跟我弟會很怕黑是因為,我們……我們都忘不掉那天晚上!
「你不知道,那真的很可怕,之前爸爸、媽媽還跟我們有說有笑的,突然間一陣撞擊,爸爸不講話了,媽媽也不講話了,我覺得全身好痛,然後只聽到小君一直哭,我想去抱他,可是全身都動彈不得,連喘氣都很困難。
「後來小君也不哭了,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很怕他死掉,雨一直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然後有人一直問我,妹妹,妳聽得到嗎?聽得到的話動動手,然後我聽到他們大叫說這個小孩子還活著……他們花了很多時間才把我從裡面拉出來,被送上救護車。
「我爸爸、媽媽的喪禮很亂,因為兩邊的大人都罵來罵去,小君整天捱著我,其實我們都有點明白,喪禮結束後,應該會分開。後來小君被爺爺、奶奶帶回去,我被外婆收養。外婆對我很好,可是,我很想我弟弟,外婆跟爺爺、奶奶家離得很遠,我們只能寫寫信,偶爾偶爾才能見面。
「我的道德觀念比較開放是真的,我不想後悔,弟弟喜歡男孩子,那沒辦法,我能做的就是去愛他,然後去愛他所關心的人。我會打電話給爺爺、奶奶,也會跟阿浩聯絡,因為我知道這些事情能夠讓小君高興,因為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能在今天完成的事情一定要在今天完成才行,我要在今天告訴我愛的人說我愛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能那麼快忘記安德烈嗎?我不是薄情,而是因為我親眼看著爸爸、媽媽在我面前死掉,然後又跟弟弟分開,我……我是好不容易才存活下來的,經過這些事情,我知道,沒有什麼事情比活著更重要,人要往前看,外婆跟我說,人只要活著,肯付出,就會有奇跡發生。」韓約曦看著全雅成,雙眼通紅。
「你知道嗎?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只是在跟命運爭取我想要的奇跡而已。」
第九章
那個颱風天過去之後,全雅成覺得自己跟韓約曦似乎處得比較好了--他們雖然仍然不常交談,但已不再像以前那樣不對盤。
朱止玲問他,「你們和解啦?」
楊書緒說:「對嘛,好男不跟女鬥。」
連林伯俊後來都忍不住跑過來說:「家和萬事興。」這類的微妙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