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一比,亞男覺得自己像個不折不扣的壞脾氣黑衣巫婆。
「妳應該去買些食物放在家裡。」衛朗低沉磁性的叮嚀在她頭頂響起。
「謝謝,我會的。」她淡淡地應道,隨即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她不是存心故意對他那麼冷淡,只是……她掩不住的嫉妒和失落,更不能不承認自己就是個壞脾氣又愛鬧彆扭的計算機怪胎。
衛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隱約彷彿可見她整個人又被陰霾與烏雲包圍住了。
為什麼?
他曾經在她眼中看到過璀璨陽光般的笑意,但是它消失得太快,一瞬間,她又回復原來那個渾身長滿警戒刺蝟般的女人。
「衛先生,衛先生!」詩夢輕輕拉扯著他的袖口。
「嗯?」他微微一怔,低頭詢問地看著她,輕露笑意。「什麼事?」
「亞男怎麼會從你家裡出來呢?」她試探地問道。
「我們……不,我請她喝杯咖啡,就是這樣。」他溫柔地凝視著她,「這令妳困擾嗎?」
如果是的話,以後他會避免這麼做,畢竟詩夢是他屬意的女子,他希望在半年內能夠和她進一步瞭解,最好還能論及婚嫁。
半年後,他的人生將踏上另一個完美圓滿的旅程--美好安定的婚姻將有助於平衡他職務上所面對的詭譎多變。
家庭會是他最溫暖放心的港灣。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覺得我好像不應該吃醋的,我沒有吃醋的理由和權利,但是……」她輕咬了咬下唇,最後還是忍不住嬌嗔起來。「我不喜歡其它女孩子靠近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就算那個人是亞男……天啊,我不該嫉妒亞男的,她活脫脫就是個男孩子,我真的真的沒有理由嫉妒她呀。」
不知為什麼,她一連串鶯聲嚦嚦的「告白」,卻沒有預料中的令衛朗感到滿足和愉悅。
「她不是個男孩子,她……也有她女性化和脆弱的一面。」他有一絲煩悶地沉聲道。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呢?你們倆不是經常槓上嗎?」詩夢眨眨眼,一臉迷惘地問。「你應該比任何人還要瞭解,亞男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她是很善良,但是也壞脾氣,急性子,性情暴戾,有時候真的對我好凶呢!我根本沒做錯什麼事呀。」
他忽然不想再談論有關鄧亞男的缺點了。衛朗一揚濃眉,平靜的問:「對了,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凡事不能看表面,人也一樣,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精於識人似乎太過度自信了。
花詩夢真的是他看到的、期望中的花詩夢嗎?
他甩了甩頭,在她仰起那張美麗的臉蛋時,不悅地將這念頭驅逐出腦海。
他在想什麼?詩夢的笑容天真燦爛無邪極了,正是他尋尋覓覓已久的,他還在猶豫猜疑什麼?
第四章
他和詩夢定下晚餐的約會,而晚餐就在他家舉行,由他親自下廚。
也許是因為習慣了打理自己的生活,衛朗意外發現自己很喜歡做菜,並且在利落地使用刀子時得到一種異於工作外的滿足。
至少他切割出的蔬果魚肉將會成為一盤美味可口的好菜,而不是某個惡貫滿盈的人渣。
身為一個海豹特遣隊員,絕對不以殺戮或暴力為樂,甚至要比一般人更精於自制,更愛好和平,也更嚮往一個溫暖的,幸福愉悅的家庭。
所以他絕對不再找借口拖延成家,就是這一次,他可以感覺得到。
晚餐約在七點整,他決心好好地露一手,以出色的廚藝為自己加分,讓詩夢對他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午後三點半,衛朗走進鄰近的一家大型生鮮超市,修長的雙腿自在優雅地邁動著,猶如一頭巡行在叢林裡的黑豹。
他推著推車朝海鮮區走去時,忽然間,他注意到了蹲在釋放著冷氣的海鮮區前的亞男。
依舊是一身黑沉沉的T恤,褪色的藍色牛仔褲和一雙舊球鞋,亞男戴著棒球帽,雙眼專注地盯著一整排新鮮的鮭魚和大明蝦。
「發現獵物了嗎?」他眸底漾著笑意,揶揄問道。
她猛然抬頭,一見是他,雙頰不禁飛紅了。「呃……」
可惡!怎麼剛好被他見到自己流口水的蠢樣?
他微微一笑,「今天的鮭魚看起來挺不錯的。」
「呃,是,對啊。」她一點都沒有站起來的打算,也因為她根本是雙腿虛軟了。「你也來買菜?」
「是的,妳呢?」他突然蹙緊眉頭,「妳的籃子裡為何只有泡麵?」
她尷尬地低頭瞥了眼那一整箱快餐泡麵,「至少它是海鮮口味的,哈、哈。」
亞男的陪笑一點都無法讓他糾結的濃眉稍稍鬆開,他的聲音因不悅而更低沉了。
「原來妳的志願已經從餓死改成變作一具木乃伊了?」
「呃……就說我最近在做防腐劑的臨床人體實驗吧。」她乾笑道。
「妳為什麼不能買點營養健康的東西?」他眉頭皺得更緊。
「我會買兩把青菜配泡麵煮的。」她趕緊以手貼在左胸立誓。「我保證。」
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讓衛朗一把抓起一大盒的鮭魚和五、六尾的大明蝦放入她的籃子裡。
「你在幹什麼?」她嚇傻了。
「盯著牠們那麼久,我想妳一定非常渴望吧。」他輕描淡寫地道,大手又抓了兩盒日月蚌。
「先生,你別開玩笑了。」亞男嚇得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連忙將那堆海鮮取出扔還給他。「你要就拿去,我全身上下的錢還不夠買其中一樣,你想害我被店家抓去警察局嗎?」
「我會幫妳買單。」他低吼。
她以為他是那麼沒有君子風度的男人嗎?明知她又窮又餓的,還會與她計較這些小錢嗎?
「我自己要吃的東西幹嘛要你買單?你以為我是那種愛佔人家便宜的隨便女人嗎?」她仰頭怒瞪著他。
老天,他真是沒有見過比她還頑固執拗又脾氣火爆的女人!
「我只是不希望再看到妳餓暈在街上!」他失去控制地大吼。
「那……」她的小臉不可自抑地紅了起來,「是意外。」
他緊緊盯著她,破天荒瓦解的自制力迅速恢復過來,然而胸膛裡心臟的狂悸依舊--該死的!他怎麼會昏了頭地失去自製?
這個女人總是莫名其妙地能夠擊碎他盔甲上最脆弱的地方,好像她活著就是為了要惹他大發怒氣。
天知道他這輩子發過的脾氣屈指可數,就連他的上司都懷疑過他究竟是不是具控制完美的機器人。
他也差點懷疑自己就是,直到遇見了她。
「在遇見妳以前,我從來不頭痛的。」他咬牙切齒的說。
「彼此彼此。」她白了他一眼,「也許我可以把止痛藥分幾顆給你吃。」
什麼嘛,好像是她邀請他來吼她似的。亞男自覺無辜得要命,她明明就好好地蹲在這裡「觀賞」這些海鮮,是他自己突然冒出來多管閒事又大吼大叫的。
哼,打賭他從來不會對詩夢提高分貝說話。
「總而言之,妳給我買點正常的食物。」他皺眉盯著她,「我會監督妳的。」
「為什麼?」她哀叫,又氣憤又難解。
「我不想妳再昏倒在我家門口。」他霸道地宣告,濃眉微挑的看著她,彷彿想看看她敢不敢質疑他的話。
「我……」她本想吼回去的,可是一想到他今天中午做了那麼好吃的炒蛋和香腸餵飽她的肚子--
好吧,再罵回去就真的太不知感恩了。
「妳還想吃點什麼?」他看著她戰敗公雞般的沮喪模樣,不禁失笑了,眼神漸趨柔軟。
她眨眨眼,眼神發亮,「全部你買單?」
衛朗看穿她眼兒倏亮的原因,歎了口氣,微笑道:「對,妳可以趁今天把妳整年度想吃的東西全選購下來,我不會後悔的。」
「但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如果光只是怕我昏倒在你家門口,你可以在門口豎立一塊『禁止餓鬼與狗進入』的牌子。」亞男心裡亂糟糟的,又是溫暖又是感動卻又深深迷惑。
他待她越好,她越無法抑止對他的夢幻迷戀和遐想……貪心會越養越大,終有一天她會盼望真的能夠擁有他。
這種又愛又恨、又羨又想的複雜心情像滾亂了的毛線球般,漸漸緊緊地將她纏繞住,怎麼也掙脫不開。
「太遲了。」他嚴肅地盯著她,「我想我已經很難漠視隨時有個鄰居餓死在家裡的危機了。」
「有人說過你太好打抱不平了嗎?」
「不只一次。」他苦笑回道。
這也是他主動加入海豹特遣隊,撐過那魔鬼般的六個月特訓的原因。說穿了,他天性裡的正義感似乎過度旺盛,有的時候會為他帶來麻煩。
他最擅長解決麻煩,但這次他可沒有太大的把握。
衛朗望入她圓滾滾烏黑而明亮的眼眸,從裡頭透出了一絲絲好奇、疑惑和隱約的光芒……
他心念微微一動,思索著那抹光芒代表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