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儘管生活逼人,她卻腦袋裡一片空空,坐在計算機面前半個符號都打不出來。
是因為她的人生已經走到極度平淡乏味無趣的絕境了嗎?
事實上,此刻她的事業與愛情都在懸崖上搖搖欲墜著,不知哪一天風大點就會摔了個粉身碎骨。
她眸光呆滯地望著前方,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好。
砰!一聲轟然巨響。
亞男乍時驚醒,慌忙地跌跌撞撞衝向大門,尚未打開大門就已經感覺到一絲絲的不祥預感--
那輛熟悉的奧斯汀迷你小車又闖禍了,而且這次是直直撞壞了她停放在路邊停車格鬥的機車!
瞬間她的臉都綠掉了!
亞男咬牙切齒地緩緩走向肇事者,那個自奧斯汀車子裡翩然走出來的花容月貌女了,一張玉臉就跟她身上的雪色衣裙般蒼白。
週遭的鄰居紛紛探頭出來看,眼著有人跑過來關切,包括那名活像吃鋼鐵當早餐的高大男人。
只見他赤裸性感的上半身已經套了件黑色緊身T恤……真是造孽呀,擋住了多少春光。
亞男悚然一驚,連忙將不知幾時飄到他那裡的眸光收回,氣急敗壞又莫可奈何地瞪著美麗嬌弱的花詩夢。
花詩夢,人如其名,美得像一朵燦爛的花,一首動人的詩和一個迷人的夢。
但是她「帶塞」的破壞力簡直比傳說中害沉鐵達尼號的木乃伊亞蔓妮公主還強大,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尤其是針對亞男而言。
「亞男,對不起……」詩夢花一般的臉上滿是輕愁與自責,她輕咬著柔嫩的下唇,那副怯憐憐的模樣讓所有的男性鄰居心都碎了。
一時間,迫不及待跳出來保護她的男上們盛意拳拳、七嘴八舌地對著亞男大聲數落--
「對呀,詩夢也不是故意的,妳不應該怪她。」
「而且剛剛撞得那麼大聲,她說不定受到嚴重的內傷,反正妳是車壞人沒事,就別再計較了吧?」
「寬恕別人就是原諒自己,要有內在美喔!」
眼看著這群被美色迷得是非黑白顛來倒去的男人,亞男氣得大吼一聲。
「統統閉嘴!」氣死人了,她用力喘著氣。「你們搞什麼東西?我連一個字都還沒講呢!」
那群男人不以為然地看著她,依舊口舌紛雜地說著--
「妳就是這麼凶,我們才怕妳嚇到詩夢。」
「是啊,妳真該改改自己的脾氣……」
面對這飛來橫禍榍事,她心口一陣氣苦,忍不住叫道:「去死啦!不幹你們的事,統統給我滾回屋裡看電視的看電視,辦事的辦事!
相較她的跳腳咆哮,詩夢輕輕吸了吸鼻子,我見猶憐地環視著全場關切的鄰居們一周,隨即露出一個教人心都擰疼了的帶淚笑容。
「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請各位都回去吧,我、我想跟亞男談談賠償的問題……可以讓我們倆單獨說一下話嗎?」
男人們登時在她腳邊癱成了只只哈巴狗,紛紛點頭。
「好好好,妳說什麼都好。」
在離去前,還有一兩個不識相的鄰居,不忘用眼神警告亞男千萬別太刁難人家。
亞男真想撞牆壁,這是什麼世界啊?平平都是女人,為什麼際遇天差地別那樣多?詩夢是如詩如夢,她就是如虎似狼?
而且今天的受害者是她吧!
「亞男……」詩夢滿臉愧疚,張口欲解釋。
亞男注意到那個今天剛搬來的高大猛男並沒有離開,而是保持一定的距離瞇起眼睛打量著她。
原本對他的一絲絲好感--好吧,她承認原本是很多很多--瞬間破滅了一地。
怎麼?就連剛搬來的「右捨」猛男也緊張兮兮地唯恐她這隻母老虎會吃掉「左鄰」美女嗎?
「你放心,我不至於會動手毆打美女。」她冷冷地看著他開口,「閣下可以安心回去慢慢搬家。」
他面無表情,僅是濃眉微微一挑,「難說,暴力時時刻刻都存在,我只是防範於未然。」
她應該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那幾乎要殺人的神情,但他是專家,觀察力超乎常人的敏銳,他絕不會輕忽任何一個可能的危險訊號。
再說面前這個粗手大腳、濃眉大眼的女人,動起手來肯定會對那名嬌柔纖弱的女子造成極大的傷害。
「你是什麼意思?」她簡直氣昏頭了,今天是她的刑剋日嗎?
他沒有回答她--也許是懶得回答--反而目光溫和地望向臉色蒼白、手腳微顫的詩夢。
「妳還好嗎?」他炯炯有神的眸光迅速地審視著她身上有無外傷。「頭暈嗎?想嘔吐?胸口悶痛?」
詩夢屏息地仰望著這個天神一般的高大男人,尚未來得及響應,亞男已經閃身擋在他們倆中間。
「你要打抱不平也要找對對象,『親愛的新鄰居』。」她仰頭忿忿道。可惡,他好高,自己努力仰高頭也只能瞥見他的下巴而已。
他眼神微微一瞇,「事有輕重緩急。」他望向詩夢的神情還是極為溫和。「妳現在感覺如何?」
詩夢受寵若驚地摀住小嘴,害羞地紅了臉,「我、我還好,謝謝你。」
「有些撞擊的後遺症會在過後慢慢顯現,為以防萬一,妳還是到醫院做個檢查比較好。」他語氣平靜地建議。
「謝謝,可是我的車壞了。」她眼圈一紅,無助地望著那凹進去的車頭。
他略一沉吟,「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開車送妳。」
「這怎麼好意思?」她的臉更紅了。
亞男滿心不是滋味地看著他們兩人一問一答,原本憤怒的情緒瞬間跌到了谷底,深深的沮喪和自我嫌惡與苦澀掩沒了她。
沒有人同情她,沒有人保護她,沒有人為她講話,根本沒有人發現她也是一個女人,一個也有脆弱時候的女人。
恨父母沒有生就她一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容貌嗎?不不不,她早已經認清楚現實了。
她試圖將自己從深沉悲哀的失落感中拉出來,可是她那位挺拔高大、雙目炯炯的新鄰居連看也不看她一眼的鐵般事實,卻將她打擊得更慘重。
她癡癡地凝視著他看著詩夢充滿極度興趣的眼神,內心多麼渴望有一天,有一個男人也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亞男落寞地低下頭,悄悄地走向自己被撞得面目全非的機車。
她咬著微抖的下唇,伸手撫過這輛陪伴了她五、六年的中古機車,如今,它已成了一堆怎麼也拼湊不起來的廢鐵。
詩夢或許有受傷,但是她也受傷了,只是她的傷深深傷在心底,有誰看得見?
人的命運真的可以絕望到走頭無路嗎?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差不多快要到達那個地步了。
她靜靜地蹲在「破銅爛鐵」旁,無聲地哀悼著,為機車也為自己。
一陣香風和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掠過她身邊,她不用抬頭也知道超MAN的「右捨」要載美麗的「左鄰」去看醫生了。
鄧亞男,妳的眼睛果然有問題,妳悸動的感覺永遠不值得相信,就算這個男人活像從中古世紀阿瑟王身畔走出來。揮舞著巨劍氣勢剽悍的高大圓桌武士,也依舊改不了男人一貫狗眼看人低的死德行。
可惡的是,她僅以剛剛死命盯著他壯健胸膛流口水的短短經驗中,就絕望地承認了這個男人對自己的超強影響力。
「需要我順道召維修廠人員來嗎?」
一個淡漠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亞男心一動,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頭。
「你……是在跟我講話?」她指著自己鼻頭的指尖在顫抖。
「究竟有沒有需要?」他淡淡地問道。
「有有有!謝謝你。」她激動極了,一時間渾然忘卻方才遭他忽視的懊喪和難過。
不管怎麼樣,她終於還是被理睬了。
他的眼睛至少看見她的存在……
他微一點頭,就算是接受到了,繼續往吉普車的方向走。
詩夢只來得及對她歉然一笑,「對不起,今天真的對不起。」
「等等,賠償的事怎麼算?」她猛地想起,如果沒有現在提,健忘的詩夢很快就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了,這是她無數次的慘痛經驗所得的教訓。
詩夢畏縮了下,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他不悅的虎眸又掃視過來,冷冷地道:「妳的同情心可真『旺盛』。」
他反諷的意思連亞男也聽明白了,她心頭一突,一股難以言喻的受傷感迅速擴散開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知道詩夢她--」
「夠了,有什麼事等她從醫院回來再說。」他明顯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眸底充滿了不認同的神色,好像亞男只是試圖在為自己低下不堪的行為解釋、開罪。
她本能就想發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眼裡的輕蔑與不滿一瞬間僵凍住了她。
亞男啞口無言地目送著他倆上了吉普車,引擎低吼咆哮著遠去了。
她是鄧亞男,今年二十五歲,她的人生,事業、愛情,充滿無力感且一塌糊塗。
而在今天猶如烏雲中劈開一道金光降臨在她身邊,這名看起來頂天立地、無畏無懼的男人,會成為她枯燥生命中的拯救與守護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