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並不是醜女。」他靜靜地看著她。
亞男胸口猛地一霞,整個人面紅耳赤心慌意亂了起來。「呃,謝謝,你真是一個善良的人。」
「為什麼要留這種酷似男孩的短髮?我也從未見過妳穿牛仔褲T恤以外的衣服,因為妳打扮得太像個男生,自然很難引起很多注目。」他坦白地說。
她怔怔地凝望著他,喜悅的心漸漸變得冰冷,他坦白的言語擊中了她內心深處最脆弱的自卑。
他不明白,他的話殺傷力有多麼大,也不明白他的話有多麼正中紅心。
是的,從小她就長得瘦瘦小小,瓜子臉上有著早熟的沉思,總是穿著T恤,牛仔褲,是因為她完全不懂得搭配打扮,為了避免自己穿著招致他人諷笑,所以最簡單的中性服裝也最安全。
短髮也是這個原因,至少短髮利落好整理,她可以不用擔心該拿一頭長髮或鬈發怎麼辦。
她知道,無論男孩或男人喜歡的是女性化的柔媚女子,再不就是粉嫩可愛洋娃娃型的,而她……永遠也不會是這兩者。
覺得美味的意大利面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她輕輕放下盤子,平靜地道:「是的,我知道。」
「對不起,我太直接了。」衛朗胸口微微一揪。
「不,你說的完全沒錯。」她澄淨的眼眸裡漾動著瀲潑水光。「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不需要為了事實向我道歉。」
「我說的話太傷人了。」他緊盯著她,臉上掠過一抹不安與心疼。「其實我只是……」
「為了我好,我知道。」亞男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朵釋然的笑容,「瞧,我沒怎樣,沒生氣也沒難過,你不用擔心。或許在這個世界上最不需要被擔心的人就是我了,我的生命力也和蟑螂一樣頑強。」
衛朗深深凝視著她,透過她強顏歡笑和故作堅強的表面,看見了她心底深處的脆弱與寂寞。
該死!他真是該狠狠的給自己兩拳。
在她男孩般的外表底下,她擁有一顆纖細而敏感善良的心,他為什麼變成了他最厭惡的那種「深信言談舉止與外貌證明一切」的大混球?
一想起前幾次不由分說對她的指責,他不禁冷汗涔涔了。
印象中,他從來沒有給她反駁或解釋的機會,他總是想當然耳地信任自己的判斷力……Shit!
也許他上次受傷的地方不只是肋骨,還有腦袋。他陰沉地想著。
「怎麼了?」亞男注意到他的神色異樣,反過來安慰他。「你真的不要放在心上,你對我已經太好太好了,不需要再向我道歉什麼。」
「不,我一向對妳不公平,妳該不會忘記我對妳做過很多過分的指控吧?」他懊惱地看著她,伸手輕輕碰觸她的黑眼圈,「真要命,我甚至一度懷疑妳有毒癮。」
她一震,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你說你懷疑什麼?」
他指尖的觸碰令她心跳加速,但他說出口的話卻令她脈搏狂悸,是憤怒的那種。
「我不知道妳熬夜那麼多天。」他禁不住一絲愧疚和憐惜。「還以為妳是……」
「你對我的印象可真好。」她苦澀地笑道。
「我太自以為是了,是不是?」
「但是你的廚藝彌補了一切。」她故作輕快地道,拿起未吃完的意大利面繼續努力。
「這屋子……就只有妳一個人住嗎?」衛朗環顧四周,訝異地發現和她外表的不修邊幅極為不同的是,她的屋子整理得乾淨而溫馨。
「對。」她低頭吃著意大利面,對他轉移話題暗自鬆口氣。
看得出她的經濟狀況不太好,但她卻用簡單的黃色布沙發和紅色小地毯,以及淡綠色的窗簾營造出春天的味道。
尤其在玄關和窗台上小巧卻顯得生氣盎然的薔薇與桂花盆栽,若有似無地飄蕩著花香氣。
他的心一動,情難自己地對她另眼看待了。
原來,隱藏在灑脫不囂底下的她也有如此纖細動人的女性化一面。
他的視線落在靠窗邊的那部計算機上,只有在那部計算機與桌畔才看得出她屬於計算機程序工程師的風格,便條紙黏貼得到處都是,桌上有喝殘的白色馬克杯,底下墊著張顯然是燒壞了的光盤。
亞男注意到他唇畔微笑的線條,胃裡陡然升起一股與食慾無關的飢餓感。
天啊!她又當著他的面流口水了。
「呃,咳,我家很簡陋,可能比不上你家的簡約卻優雅,或者是詩夢家的如詩如夢。」她不是故意要提詩夢的,話一脫口就後悔了。
鄧亞男,妳到底在幹嘛?現在他就在妳家、妳面前、妳伸手可觸及的地方,為何妳偏偏要提醒他想到詩夢呢?
可惡的是,衛朗還露出了一抹極感興趣的笑容。
「詩夢家怎麼個如詩如夢法?」
她咬牙切齒暗地裡痛罵自己: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你知道的,就是……很多泰迪熊。粉紅色的凱蒂貓、蕾絲邊迎賓毯、蕾絲邊燈罩。粉紅色緞子沙發、粉紅色拖鞋、粉紅色馬桶……只要你能想得到的粉紅色系列產品,她都有。很了不起吧?」
「聽起來的確相當如詩如夢。」他的神色看不出是驚疑還是喜悅,但明顯有些若有所思。
她內心交戰著,「你……很想去看吧?」
「妳這麼問是希望我去看,或是別去看?」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呃,你想看就去看,反正你和詩夢也那麼熟悉了。」她不是滋味地端起空盤子起身,死也不肯承認她是在嫉妒。
是的,她就是在嫉妒,而且嫉妒得要命!
他眸光追隨著她的背影進廚房,「妳聽來像是不太高興。」
「錯,我高興得很,我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表現出我的祝福了,你沒瞧見嗎?」她氣得牙癢癢的。
衛朗眨眨眼,從廚房裡傳來的乒乒乓乓聲可不像是她很高興的樣子。
他和詩夢之間如何理應不必她來置喙,他卻不知怎地為了她的反應而深深愉快了起來。
「妳想詩夢會希望我踏進她的粉紅色世界裡嗎?」他故意揚聲問,滿意地聽見廚房裡乒乒乓乓的聲音戛然而止。
嗯,逗她比想像中的好玩太多了。
她的反應是那麼真實、直接、坦率又大剌剌的,可愛極了。
衛朗掩不住眉眼間漾動著的愉悅趣意,故作訝然地看著她臉色鐵青地自廚房走出來。
「妳怎麼了?臉都黑了。」
「也許是因為我最近都在你的黑名單上頭的緣故吧。」亞男哼了一聲,不爽地拿著兩顆從他帶來的袋子裡找出的艷紅大蘋果和一把水果刀。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腦袋,他口口聲聲迫不及待去詩夢那粉紅色世界裡翻滾--她認為一定是--而她居然還要親手削蘋果給他吃?沒有拿那把水果刀來削他的皮就該偷笑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火速地削好蘋果遞給他,「喏。」
「謝謝。」他看起來接受得理所當然,咬了一大口。「還滿甜的。」
「你在開玩笑吧,這麼大一顆日本富士蘋果怎麼可能不甜?」她削皮的動作差點失手,因為他正伸舌舔了舔殘留在唇畔的汁漬。
天哪!這一點都不公平,他怎麼可以連舔舌頭都能性感到讓她的胃緊緊打結了。
「小心,」衛朗瞥見她手上的刀子危險地在蘋果和手指問晃來晃去,迅速奪過她手上的水果刀。「可惡!妳想切掉自己的手指嗎?」
亞男愣愣地看著他搶走水果刀,還焦急地檢查她有無受傷的動作,驀地鼻頭一熱,眼淚不爭氣地冒了出來。
「怎麼了?妳怎麼哭了?」他憂心又氣急敗壞地問:「妳傷到了嗎?在哪裡?快給我看。」
「我、我沒有受傷。」她勉強擠出破碎的幾個字,隨即又被他這樣濃濃的關懷與保護震撼得整顆心亂七八糟。
如果……如果這不是單純鄰居對鄰居的關懷就好了。
她多麼希望他是以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的疼籠關愛的方式來關愛她。
鄧亞男,妳真的好貪心……
「那妳為什麼哭?告訴我。」他緊盯著她的臉龐,柔聲低問,強忍著伸手拭去她臉頰淚水的衝動。
亞男仰起淚痕斑斑的小臉,衝動地想要向他告白。告訴他,她所有白天黑夜裡的盼望與癡念和渴望……
但是她不敢。
這麼一告白,以後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因為她內心很清楚,他喜歡的是詩夢,想要的女人也是詩夢,她的告白只會徒增他的困擾罷了。
「我……」她嚥下所有已衝到嘴邊的話,輕輕地聳了聳肩膀,「太久沒有被人照顧和關懷了,所以我……很感動……咳,討厭,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哎呀,我們出去吹風吧!」
「吹風?」他懷疑地撩起一邊的濃眉,「妳真的沒事嗎?」
「沒事啦。」她抓過他手上的水果刀和蘋果扔回茶几上,朝他展顏一笑,「走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個很適合吹風的地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