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龍巽風掃了眾人一眼,不再留戀,亦沒有遺憾,利落地斬落烏墨般的長髮,然後收劍入鞘,飛身而起,將那對劍和殘發掛在祠堂簷上,然後飄然落下之際,臉上已無半分暴戾之氣。
「爹!」見到那情景,龍海兒不自覺放聲喊道。
聽見撕心似泣的叫喊,龍巽風溫柔地朝著愛女笑了笑。
天地如此之大,龍海兒就算再像朱染,她也不是那絕無僅有之人。
「就當海龍王已經死了,我現在只是名叫龍巽風的男人……海兒,我要去陪妳的娘,等我死了,將咱們一起海葬,然後,妳再將劍和發收進宗祠的衣冠塚裡吧!」
易航站在一旁,握緊因為龍巽風已有所決而將要失去父親的龍海兒那微微顫抖的雙手。
見到正直而又善良的青年站在女兒身旁,龍巽風安心地朗笑,然後放聲對龍族眾人啟聲。
「龍族人聽著,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是一個女人的身影,不再是你們大家,從今爾後,你們要追隨的龍族之王是龍海兒!」
話落下的同時,龍巽風單膝著地行了君禮,龍族的眾人亦如排山倒海般跪下,低垂的額首接連直到天邊。
龍海兒看著父親和眾人,最後把眸光停留在易航身上,他正極其溫柔地以目光包容她的一切。
縱然胸口波瀾萬丈,龍海兒還是先按住心中所有的感觸。
「從今以後,我龍海兒就是龍族之主,龍家人要遵我之言、從我之令!」她豪氣地放聲宣示。
第十章
三天後
龍族眾人全站在港口,目送著一艘船艦消失在天際後,方慢慢散去,留下一塊安靜的天地,給硬撐著的龍海兒和易航。
船艦上,是對外界宣稱已染病下世的龍巽風。
龍巽風交辦一切之後,決心不再過問紅塵俗事。
龍海兒早已能勝任首領之職,而明朝永樂皇帝擔心龍家再襲,所以遷都燕京,但派出的船艦肯定找不到此處,所以他沒有掛心的事情,於是連多停留一刻也不願地離去了。
看著龍海兒忍住渴慕的表情,易航一伸長臂,從她身後將她顫抖的身子抱進懷裡,任她無聲的淚水潰堤。
許久許久,久到風平浪靜,海天一色,什麼鬼影子都沒有,易航看著龍海兒的雙發旋,想著她的倔和她的強,溫柔的話語溢出唇瓣。
「海兒,船還未走遠,有艘新船比一般船快上兩倍,妳真的不親自送他去嗎?」經過反覆思量,易航還是說出口了。
他不要她抱著缺憾,由著他人送她的親爹到莫名之處去。
這一分離,若依龍巽風的交代,不到他死,龍家人都別想再見到他,因他要一生留在朱染的墓旁,所以龍海兒等於是和他天人永隔了。
悍然的姑娘心裡當然一萬個不願意,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她爹心意已決,追上了又有何用?
「當年爹一定很想殉情,但為了幼小的我,為了龍族的人,不得已苟活了二十年,該還他自由了……就讓他陪著娘一起活下去,若我知道他在哪裡,我一定會忍不住去見他,那他無論如何都會放不下牽掛,所以還是讓仇伯伯送他去吧!」體會龍巽風的用心良苦,龍海兒哽咽說道。
「真的不追上去?」易航總覺有些不捨,繼續勸說。
龍海兒轉過身,背對龍巽風離去的方向,望進易航的眸裡,感覺自己的心正被他呵護著。
所有疼痛就因為這樣一點一點地流走,等到時間再久一點,也許她能笑看這件事,不再心疼。
她深愛著眼前的男人,也將自己交給了他,當自己懂了情愛,她才明白,爹的神聖愛情早已隨著娘入土羽化了,爹求仁得仁,她應該打從心裡為他高興的。
「不了,仇伯伯每年會為我帶回爹的消息,這樣就夠了。」龍海兒淡然說道。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易航什麼都不再說,靜靜地抱著她,
任由時間慢慢消逝,從日中到日落,余霞滿天,金光灑滿了大海,光耀得無比美麗、無法逼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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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哀了許久,龍海兒終於能夠從失去父親的悲傷中振作起精神,她昂起臉,看著易航眺望遠方的表情。
「易航,你好迷人。」龍海兒癡癡說道。
聽到她終於開口,易航笑了笑,笑裡含了一點她的心思總算回到他身上的滿足。
這三天來,龍海兒寸步不離地跟著龍巽風,而他不能阻擋,只能靜待在一旁,將所有妒恨往肚裡吞。
特別是龍巽風親熱地擁著女兒示威時,他首次有了想殺人的衝動,不論犯下多麼濤天的大罪,他也想將那屬於男人的手從她的肩上拉下來。
「怎麼,沒了爹,才記起我的存在啦!」學著龍海兒半嘲半諷的語氣,易航笑著說道,試圖移轉她的情緒。
龍海兒聞言未怒,只是好奇地打量著他。
「當天在校場上,你和爹到底說了什麼?」龍海兒將積存心中之話直接問出口。
「這是男人之間的承諾,恕我不能透露。」易航輕輕說道。
明白他和爹都是重然諾之人,龍海兒不再逼問,一邊偎著他一邊抬眼瞅著他,表情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
「謝謝你……」看著易航聽見心意被發現,不自在地乾咳了聲,龍海兒方又接道,「真的謝謝你,讓我不用和他廝殺。」
生死無怨她能做到,但她不想那麼做,可她想不到方法能夠不遵從祖宗家法。
精明如她,事關己則亂,也只是個手足無措的俗子罷了!
易航撥開龍海兒的額發,她沒有虛假的眼神,總是那麼引入注目,那麼熱烈。
想到她站在校場上時眸光底下的動搖,他便無法不那麼做了,義無反顧也好,愚勇也罷,總之盡人事聽天命。
大概也是因為他逞了英雄,所以龍巽風直到走前還是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噓,別說謝,我不是為了妳,我是為了自己這麼做的。」易航說道。
「為了自己?」想起自己也這麼說過,龍海兒笑問。
「是呀!我為了自己貪心,想看見妳笑,不想看見妳難過,所以自作主張那麼做的。」
「易航……」
「海兒,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答應我,妳的雙眼再也不要停留在別人身上,只看著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是平凡的男人,沒有辦法忍受心愛的女人注視著別人。」易航誠實說道,
龍海兒一聽,先是愣了愣,因為他直白的吃醋反應,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心裡甜滋滋的,
「他是我爹,不是一般男人……」見易航在乎,龍海兒嘗試著解釋。
易航還是搖著頭,不表同意。
「無論是誰都不成,連咱們的兒子女兒都不成,妳的心只能放在我的身上。」將未來的假想敵都刪除,易航直接表達,決心捍衛自己的權益。
龍海兒滿臉柔情。「你信不信我很像我爹?」
又是一句頭尾不相接的話,讓易航又起疑惑,但這已經快要變成一種習慣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再自己想破頭,龍海兒已經知無不言,易航乾脆地問道。
龍海兒嫣然一笑,推開易航的胸膛,立在兩步之遙,讓他看清楚她的所有,火紅的衫裙在風中為他飛揚。
為了他,她只穿紅衣,他竟敢懷疑她?
「我說過,這紅衣就是嫁衣,這一生,若你死了,我也不會再嫁的,我會獨力養大咱們的孩子,將首領之位交棒之後,就像我爹去陪我娘一樣,永遠陪著你,直到咱們在黃泉路上相遇。」龍海兒定然說道。
她的一字一句,在黃昏的海風中燃燒,易航一時不能承受那深情,一把抱起她,而她也少見地不加反抗這種失去行動能力的舉動。
「海兒,讓我成為首領之夫、妳的男人吧!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有妳,我絕不放手,我要名正言順地擁抱妳,向世人宣示妳是我的妻子。」
正當龍海兒要答應之際,突然眸子一凜,「誰?!」
這一聲讓人受驚,一旁的矮樹林裡一個又一個的人向外撲倒,兩人一驚,凝眸一看,正是殷小玄等人在偷聽。
見到事跡敗露,殷小玄倒也大方地拍拍身子,佯裝無事站了起來,而樹林裡沒有現身的人們則是偷偷溜走,棄她不顧。
「小玄,我說過……」
「我知道,妳說過要宰了我餵魚的,我全知道。」
「既然知道,妳還躲在那裡做什麼?」聽殷小玄講得理所當然,龍海兒忍不住咆哮。
殷小玄拍了兩下胸脯,心中暗苦,早知當初就直接傳話,別先偷聽了!
她的貓兒眼咕溜溜地轉著,硬著頭皮說:「因為族裡的人準備了婚宴,幫你們辦喜酒,要我來傳話,請兩位主角入席。」
龍海兒涼了殷小玄一眼,又望向易航在乎的表情。「好!擇期不如撞日,今兒個就把婚事都辦一辦,易航,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