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呃,那「玉樹臨風」仿似有些弱不禁風。
「看到沒?」饒是如此,胡姬兒一見驚為天人,看呆了合不攏嘴。
「看到什麼?」一聲低沉男聲冷不防從他們上頭冒出來。
四仔與胡姬兒嚇得轉身,差點跳起來。
嚇人的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的年輕男子,身上一襲雨過天青色的長衫,同樣罩上同色的袍子,腰間也繫了一塊碧綠的玉珮。
比起那名「書生」身上那襲袍子,質地不是那麼考究;也比不上那名書生的儒雅俊美。不過,身量適中,不致於太過高大而顯得滯礙笨拙。雖然缺乏文秀氣,但他深沉的輪廓顯得英氣勃發,尤其那一雙斜展的劍眉,更顯得幾分傲岸,不若一般庸夫俗子。
「你是誰?瞧你也人模人樣的,躲在別人身後鬼鬼祟祟的做什麼?」胡姬兒上上下下打量他,不無一些惱羞成怒。
真是作賊的喊捉賊,自己鬼鬼祟祟,卻叱責別人鬼鬼祟祟。
「我是誰說了妳也不知道。」那年輕男子眼珠子一轉,笑起來。這一笑,那原先的英氣、傲岸全走了調;斜眉會飛似,唇邊的笑紋泛得一絲狡猾,神態變得有幾分揶揄與玩世不恭。
「廢話!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氣人!這傢伙存心找碴來的。
四仔盯著年輕男子多瞧兩眼,覺得有絲眼熟,又想不出幾曾見過。
煌府門前,書生旁那名五十開外的老頭,約莫是煌府管家了,嘮嘮叨叨地一直不知在說些什麼,書生則不斷搖頭,甚至打手勢阻止。
隨著胡姬兒和四仔的目光,那男子也朝煌府望去。見那情況,眼珠子又是一轉,笑說:「你們兩人鬼鬼祟祟對著我家少爺探頭探腦的,究竟想幹什麼?」
「你家少爺?你是煌府的人?」啊!這麼巧!
「大概吧。」
「什麼大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呃,我只是府裡的一名小廝。」
只是個小廝,嘖!胡姬兒有些失望。轉而一想,拉攏住對方,在煌府裡有內應,也不是什麼壞事,態度熱絡起來。
「貴姓大名啊?這位大爺。」還諂媚的微笑。
她冷熱疏近的表情及態度全被看在眼底,那狡猞的唇角往上兜了一兜,強忍住好笑。
「我姓煌……」長睫一眨,眨得目光幾絲閃爍。「嗯,黃玉的黃,我叫黃……呃,黃新。」
「原來是黃新大哥。」
「黃新」自然不是「黃新」,而是天上的星。胡姬兒當然也不曉得,笑得仍十分慇勤。「我叫胡姬兒,這是我弟弟四仔。今日與黃大哥巧遇,也算是有緣。」
「是啊,黃大哥。」四仔機靈的接口,還「自然」的拉住黃新——煌辰星的手。
煌辰星心中暗暗好笑。這兩個人半路認親戚,未免也認得太簡單順利。
「哪裡。我只是一名身份低下的小廝,不配姑娘這麼相稱。」擺出一臉惶恐,不著痕跡的擺脫掉四仔拉他的手。
「黃大哥快別這麼說!我們相遇就是有緣,我還擔心黃大哥嫌棄我們身份低微呢!」
「胡姑娘都不嫌棄,黃新怎敢呢!」煌辰星笑在肚子裡。好不容易一個和風天,逮著機會擺脫掉季伯的糾纏,閒適的在朱雀大街來回逛了一趟,一回府前卻見兩人鬼頭鬼腦的,他好玩逗弄他們一下,卻無端被認起親來。
「我說黃大哥,」胡姬兒下巴朝煌府方向抬了抬。「那位俊秀的公子真是你家少爺?」
「嗯。」來了!這才是她攀親帶故的原因吧?
「跟外頭傳說的不太一樣……」
「呃,外頭是怎麼傳的?」
「大家都說……」嘴快就要將那些不中聽的脫出口,四仔及時扯了她衣袖,胡姬兒眉目都未皺一下,立即改口:「大家都說煌公子溫文儒雅,長得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我看果然不假。上京城的媒婆怕不將貴府擠得水洩不通?」故意提高了尾音,試探的望向煌辰星。
「沒的事。我家公子愛清靜。」煌辰星答非所問。
「你是說都沒媒婆上門嗎?」
「我可沒這麼說。」
「那麼就是……」
「我只是一名小廝,對這些事情並不清楚。」
認定了她不過是眾多心存奢望、貪圖富貴的女子之一,煌辰星口氣淡了許多。
胡姬兒不懂此種暗示,不死心又問:「你家公子似乎相當神秘,也很少拋頭露面,上京城多半的百姓都不識煌公子的廬山真面目。」
拋頭露面?這豈合適用在男子身上?這姑娘肚裡即無文墨又不懂掩飾,令人搖頭。
「你這不就瞧見了?」其實以煌辰星這般的氣度、如此的雍容,豈是一般小廝所能具備,稍有一點見識的怕不早早瞧出了破綻。
「那是因為我……」胡姬兒差點就不假思索脫口冒出不該冒的,四仔急忙又使勁扯她衣袖,堆滿笑說:
「那是因為我們運氣好,黃大哥。」暗地朝胡姬兒使了好幾個眼色。
這點伎倆哪瞞得過煌辰星。瞧他們倆鬼頭鬼腦,不知在這兒埋伏了多久。
「黃大哥,」四仔又道:「煌公子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怎麼至今尚未娶親?」
又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就沒有其它的辭兒好說嗎?煌辰星翻個白眼。
「你怎麼知道沒有?」
四仔楞一下,與胡姬兒狐疑的對視一眼。「沒這麼聽說啊!」
「是啊,」胡姬兒接口。「要是煌府公子娶親,上京城上上下下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眼神一轉,掠向那月牙白的身影,黑沉沉的眸子霧茫茫的,蒙了一層水氣似。
那兩扇朱漆大門前,煌辰月似是被季伯勸服了,神色流出一絲無奈,失望地轉身走進去。
「煌公子怎麼了?怎麼走了進去?」
可憐的辰月!被季伯磨功纏得死死的。煌辰星暗暗搖頭,一邊慶幸,不理胡姬兒。
他抬頭;在那廂季伯這時發現他,急忙朝他們走來。
不好!煌辰星心裡暗叫一聲。
「糟了!被發現了!」四仔先叫起來。「怎麼辦?那老頭極是兇惡,上回他還命人攆我走呢!」
「這麼可惡?」胡姬兒冒起氣。
「我們快走吧,胡姐!」
「我倒要跟他好好評評理,欺負個小孩算什麼!?」
「胡姐!」雜院那一套,在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是沒用的,爺們說什麼就什麼,誰聽他們講啥理啊!
「胡姑娘,季總管不好應付,我勸你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季伯已經走近,張口便喊:「辰……」
「季總管,小的知道錯了,我馬上就隨您回府!」煌辰星立即打斷季總管的話,還表現得誠惶誠恐。
季伯錯愕住。四仔見機,趕緊拉了胡姬兒溜開。這節骨眼講不得義氣,過後再賠罪一番便是。
「你又在搞什麼把戲!?」片刻,季伯才回過神,豎眉瞪起眼。
「我豈敢!」煌辰星作一臉無辜,遇上季伯白眼,不敢再造次。歎口氣,說道:「季伯,何苦呢?辰月想出府,想到哪,就讓他去吧,你沒見他多失望。」
「這我自然明白。但他這兩天才受了風寒,大意不得。我勸他坐轎子,多帶點隨從,可沒不讓他出府。」
坐在轎子裡,又有一干隨從尾隨著,這還有何樂趣?十分的興致也被倒冷了七分。
煌辰星不禁搖頭。
季伯又瞪眼。「你要是肯聽我的,負起家主與長兄的責任,早早娶房妻妾,府裡有女眷照管,我也不必忙得團團轉,月少爺也不必老是被你拖下水,耗精費氣,弄得身子骨更贏弱。」
兜來兜去,全是他不娶親的錯。煌辰星無奈之餘,歎息一聲。「季伯,你非要我娶親,也不是不可……」
「當真?」季伯喜出望外。
「是啊。只要東海枯,三生石爛,我就聽你的,要娶幾房妻妾都沒問題。」
季伯欣喜萬分,甚為開心。「這可是你說的、只要東海枯,三生石爛——啊……辰星少爺!」驀然發現不對,氣得吹鬍子瞪眼起來。
「就這麼說定。口說無憑,來,季伯,咱們互相擊掌三下,此為憑證。」作勢舉起手掌。
「辰星少爺!」
煌辰星大笑三聲,撇下季伯,逕往府裡而去。
第二章
一大早,日頭才剛升起來,雜院上上下下便騷動嘈雜不休,男女都趕著幹活。有幾戶傳出起鍋的嗶剝響,四處瀰漫飯菜香。
「老虎兒,可以開飯了吧?」四仔叫嚷著跑進屋。
胡姬兒不在屋內,方桌上空空的。
「跑哪去了?」肚皮餓得都扁了。四仔軟趴趴的拉出板凳,一屁股坐下。
一會兒,胡姬兒進門,手上挽了一籃的果子和糕點乾麵食。
「一大早的,妳跑哪去了?」不等她坐定,四仔開口便抱怨。看見那籃糕果,眼珠子一亮,伸長手便去取。
啪地,胡姬兒往那只不規矩的手使勁一拍,下手毫不留情。
「這不是給你的。喏!」胡姬兒將藍子放在桌上,丟給四仔一張油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