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
「接迎送往」這等小事,還勞駕到他這個管事出面?煌辰星不禁暗暗搖頭。
「來接我的人啊、轎子啊!該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吧?」胡姬兒滿臉狐疑。
「姬兒,這位公子是誰啊?」馮嬸婆忍不住問。
「他是煌府的管事。」
管事?一名管事人品便如此俊逸、華貴不凡,那煌府公子豈不更勝上十倍!不,百倍?
馮嬸婆驚訝得合不攏嘴。
胡姬兒要真的被煌府公子看上,那可不得了!
煌辰星不理馮嬸婆的大驚小怪,說:「接迎的事由季總管負責安排,過兩天才會派人過來。」
那他來做什麼?
疑問明白寫在胡姬兒臉上。
四仔說:「煌管事,你偷偷溜到這兒想做什麼?該拿的你可是……啊!」差點說溜了嘴,趕緊摀住口。
「我這叫微服私訪。」這輩子煌辰星第一次被人說是「偷偷摸摸」,臉色之難看。
他悶哼一聲,又說:「我到處找不著你,你倒聰明,乘機溜回來偷懶。」
「我……」四仔不服,偏找不著話反駁。在煌辰星面前,他老像遇到頭大野狼的小羊,十次有九次半被壓得死死的。
「好了!」煌辰星擺個手,理所當然的指使,吩咐四仔說:「讓這位大嬸出去吧。還有,你就在門口把風,別讓閒雜人等進來。」
「這兒又不是煌府……」四仔不滿的嘀咕,被煌辰星一瞪,囉嗦全吞了回去。推著馮嬸婆出去,還老老實實的待在門口外把風。
煌辰星拉把椅凳,自顧坐下,如在自個兒府上似自在又大剌剌。
胡姬兒也在板凳另一頭坐下,還未坐定,煌辰星便蹙眉叫說:「茶呢?我來了半天,連杯茶水都未奉上,這是什麼待客之道?」
又沒人請你上門來!
胡姬兒心裡咕噥,手腳卻俐落的趕緊奉上茶,一邊陪笑說:「真不好意思,煌大爺,怠慢您了!」
真是!他究竟上門做什麼?
茶水早涼,而且淡,根本有用白開水魚目混珠之嫌。煌辰星皺一下眉,不過,沒多挑剔。
「敢問大爺,您忽然上門,有何貴幹?」她都把最值錢的玉墜子給他了,他該不會食髓知味,又想敲她竹槓?
「妳說話干麻文縐縐?不累嗎?」聽得礙耳。
「煌管事說的是。我這毛病該改一改。」心裡將煌辰星罵個半死,臉上還是笑得十分親切。
煌辰星斜睨了睨她。「妳該不會前倨後恭,等進了府就將我甩下,過河拆橋?」
「怎麼會!我還要多仰仗煌管事的幫忙,怎可能做出那等忘恩負義之事。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語氣作態得有些激烈,只差沒舉手賭誓。煌辰星忽而湊近她,盯著她仔細瞧半天,氣息噴在她臉上說:「我看妳還頂像的。」
這什麼話!
「煌大爺,您愛說笑。」
「倒比不上妳皮笑肉不笑。」
這傢伙!
「煌辰星,你是來找碴的嗎?」胡姬兒沒好氣的反瞪他。
「呵呵,露出狐狸尾巴來了!」令人詫異的,煌辰星心情反倒不錯。
一開始他原對胡姬兒還有些鄙夷,可現在,他竟覺得她挺有意思的。如此瞎扯,他竟也感到樂趣。
「你倒是說清楚,你究竟來幹什麼?」好吧,明人眼前不說瞎話。胡姬兒不再裝腔作勢,迎著煌辰星直瞪回去,眸采光盈,生動且生氣勃勃。
不提防被那眸光疾襲,如電石快閃,煌辰星霍然驚悸,愕愣住。片刻回過神,粗聲說:「我來看妳……」心神竟不定。
「看我?」胡姬兒呆楞一下。「我有什麼好看的?」
煌辰星這時已深吸口氣,穩定心神,解釋說:
「我是來看妳準備得如何了。」甚是牽強。
真要追問,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為什麼而來。根本沒理由,也無必要。
「沒問題!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不過幾呎見方大的屋子,毫無長物,當真空空如也。煌辰星目光四下梭巡,幾次在胡姬兒與這空乏簡陋屋子不符的明艷臉龐上掠過。
「這是什麼?」瞥及馮嬸婆那件壓箱底的服裳。
「看也明白是什麼。馮嬸婆特地改了送我。你瞧如何?好看吧?」胡姬兒喜孜孜的比了比。
因為如此,煌辰星方注意到胡姬兒身上穿的紅羅裙,因洗滌加上日久,色澤褪淡且陳舊。甚至,他發覺到,她髮髻上沒有任何釵飾,只一支木簪子固定住髮髻。就連耳飾也不見她戴,只幾絲垂散的鬢髮不安分的拂亂下她白皙的脖頸。
他連忙將視線移開。他並非存心窺視,亦未存色念,但那一觸及,卻使他心神小小紛亂。
以他身份地位,美姬艷妾他何嘗不曾見過。美人溫柔鄉,艷色當迷魂。問題是,此情此景,粗衣布服,毫無妝飾的胡姬兒,為何竟卻教他心神無端的一蕩?
「怎麼了?不好看?」煌辰星態似有所迴避,胡姬兒不明就裡,有些失望。
她將煌辰星當作四仔,忘了她一個姑娘家,在一名男子前如此不避嫌是多麼不恰當。
「我沒這麼說。」煌辰星口氣平淡,避開了胡姬兒鬢髮撩拂的雪白頸項。目光又掠過她褪色的羅裙,若有所思。胡姬兒也意識到,忽覺幾絲訕訕,在意起他目光,不自在起來。
「你別這麼盯著我成不成?」想躲,可無處迴避。說羞赧,倒也未必,心裡卻偏有說不清的怪異感。煌辰星充耳未聞,仍是盯著她瞧,瞧得胡姬兒侷促不安起來。卻偏無計可消除,無處可迴避。
第七章
四月初八,黃道吉日。午時未到,西郊「大慈寺」人聲鼎沸,廟裡滿是上京城四處前往進香的善男信女。
這般熱鬧另外還有個原因。華侍郎帶著夫人及義女秋香前來上香祈福。名聞京華的美俏婢,一笑抵萬金,三笑迷人魂,眾人爭睹一面,把偌大的廟宇擠得水洩不通。
住持特別辟了廂房,讓侍郎大人一行休息,以免人聲的干擾。不僅如此,還特別吩咐小沙彌煮些清粥素菜,另奉上上等茶水。
「秋香,來,這邊坐。」侍郎夫人將忙著分粥夾菜、端整茶水的秋香拉到身旁。「別忙了,那些事讓小丫頭們做便是。」心疼的拍拍她。
侍郎夫人有一子早夭,以後未能再生育,無人承歡膝下。秋香原是侍郎府的侍婢,聰慧嬌俏,又貼心細膩,侍郎夫人看著歡喜,便將她收為義女,極是寵愛。
「這些只是小事,不累的。」秋香貼心一笑,端了熱茶給侍郎夫人。「夫人,喝茶。」又端一杯給華侍郎。「大人,喝茶。」
華侍郎啜口茶,茶香撲鼻,入喉一股甘甜。他又喝一口,心滿意足,點點頭說:
「好茶!住持,這茶芳香甘甜,毫無澀味,真是好啊!」
「大人過獎了。」住持合十為禮。
「好茶當如是。」華侍郎朗聲笑。「就像夫人有了秋香這義女便滿足。」
「你也知道我疼秋香如自己親生,做什麼還讓她去參與什麼選親!」華夫人不由得埋怨,嗔一眼侍郎大人。
華侍郎不同意,辯說:「這妳便有所不知,夫人。論人品、論人才華樣貌,咱們秋香上京城排名第一。煌府選親,不選秋香選誰?」
華侍郎老年得秋香為義女,對她也是疼如已出。難得的是,秋香嬌俏聰穎,而且心思細膩、玲瓏剔透,往往事情不些言明,一點便通,更顯貼心。華侍郎好不得意。如此嬌女兒,又怎能不與人皆知……
華家有秋香如此女兒,華侍郎有意炫耀,適巧煌府公開選親,便作主讓秋香也錄冊候選。果然,秋香一出,上京城嘩然,華侍郎也就更加得意。
「秋香到底是華家的義女,同其它姑娘家般拋頭露面的,成何體統?太委屈她了!」
不少世家公子上門提親,華夫人東挑西挑全都婉拒,如今反倒讓秋香拋頭露面,不禁感到心疼。
「夫人,您快別這麼說,秋香一點都不覺得委屈。」秋香柔言勸慰。
雖身為華侍郎義女,秋香並不驕縱,謙順的以侍郎大人的意思為意思。侍郎大人及夫人視她如已出,她明白他們不致於拿她的終身當玩笑。
再者,她原是丫鬟出身,對華夫人說的「拋頭露面」,倒未必那麼不以為然。不過,是因為華侍郎的意思她才錄冊候選,並未認真或期待進煌府的高牆大院。
「妳這孩子,就是太乖巧了,才更令我心疼。」華夫人搖頭。「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我就是不贊同。憑秋香的品貌,要找什麼樣的人家都不成問題,何苦淌這渾水,讓她受這些委屈。」
「夫人,煌府也算數一數二的人家,煌公子的人品也是上上之選,秋香若中選進煌府,不算委屈的。」
華夫人想想還是搖頭。
「要是煌公子不識珠玉,目光短淺,秋香未能雀屏中選,那……該怎麼辦?」
「夫人,您別擔心。秋香若未能中選,自然最好,我可以一直留在府裡,陪伴夫人。」秋香抿抿唇,笑容未見,不過,卻抿出滿嘴角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