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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林如是

  「為什麼我也必須坐在這裡?」煌辰星蹙眉,稍有不滿。

  這主意是秦世玉出的。說是終身大事,馬虎不得,全交由季伯篩選的話,等於由季伯按照自己的喜惡決定好對象,最後的挑選已無意義,所以力主煌辰月應該出面作主,選擇自己未來的如夫人。

  選親是為辰月選對象,由他自己作主選擇,這點煌辰星倒也頗能理解。可這又干他秦世玉什麼事?且也非他選親,為何他也必須參上一份?

  「你身為人家兄長,可有推脫責任之理!」秦世玉振振有辭的。

  托他司坊令的福,硃筆亂塗勾改,竟將胡姬兒塗改入選。他自有微詞,偏偏正主兒辰月微笑不置一詞,他這個兄長也不能怎麼樣。

  「秦世玉,你不覺你管得太寬了?」台下密密麻麻,望過去,珠釵晃動,他也看不準那個胡姬兒究竟是在哪個角落。

  「與民分勞,是身為父母官的責任,怎會管得太過了。你說是吧?季總管。」

  「大人說得極是。」季伯點頭附和。

  還是這位司坊大人明白他的苦心,預祝賀煌府「雙囍臨門」。聽他那麼說,不管他再說什麼,季伯便一徑點頭附和。

  「辰月,你以為呢?」煌辰星問。

  煌辰月的視線恰巧正落在右下首最臨近看台位置的那名身著青衣粗布裙、抬手抹汗的少女身上。聽見煌辰星的問話,連忙調回視線,一如平常溫和微笑說:「我沒意見。」

  自己的終身大事,怎沒意見?

  煌辰星沒忽略他的目光,朝右下首望去一眼。

  那名女子婉約清秀,一舉手一投足皆有股特別的寧致感,別有一種沉靜。她穿了一身青衣,身上散發山澗清氣,竟像朵青蓮似。

  難怪辰月的注意力會被她吸引。怪的是,這樣的姑娘怎會來參選?煌辰星暗忖,招手喚來一名執事,低聲吩咐了什麼。

  他這舉動當然逃不過秦世玉的「法眼」。事關的是煌辰月,他比較少興致攪和——應該說,他原無意淌這渾水。誰叫老天讓他知道了煌辰星竟與胡姬兒「相識在前」。

  這事兒費了他一點工夫,不過好歹也讓他拼湊一些梗概出來。

  煌辰星原不是閒著沒事忙,會做出那等不合常軌的事來的人。再瞧他對胡姬兒的入選雖有微詞,卻並未全力反對,豈不相當耐人尋味?

  雖說是煌府在選親,不過,他這個司坊令反正閒著沒事做,就是有事也要推到一旁讓旁人去做。

  他還是與民分勞呀!與民分勞解憂嘛。

  ☆☆☆☆☆☆☆☆☆☆  ☆☆☆☆☆☆☆☆☆☆

  第一道試題是「帕子」。

  每人白絹一塊,參選的「秀女」必須在兩個時辰內縫繡出一條帕子出來。

  繡帕的圖案不限,但超過時限的,則視同未能通關而被淘汰。

  明顯的,考的是「女紅」。原也是姑娘家們必備的技藝,並未引起任何的異議。

  胡姬兒卻楞在那,至少呆了炷香頭的時間。

  她的位置有點偏,離看台相當遠,根本是在棚子最後最偏旁的角落。她看不清台前的情況,烏壓壓的一片,倒是棚當中那一襲楓香暖色的窈窕身影惹眼得很,就是化成灰她也認真。

  那就是那日笑她的那名丫鬟。

  聽左右傳出的「竊竊私語」,那丫頭據說是華侍郎府的丫鬟,叫秋香。說是丫鬟,但很得侍郎夫人的疼愛,夫人已將她收為義女。

  除了那華秋香,場上尚有些赫赫有名的佳人才女。像是城北崔府的千金,東市有名的豆腐西施花惜語以及坊尹千金等等。

  連坊尹千金都參選了?難怪馮嬸婆會勸她不必白費力氣。

  「老虎兒!」蚊蚋般細的聲音鑽進她耳朵。

  她四下張望,吃了一驚。四仔手腳趴地,硬從棚縫隙鑽進棚子裡。

  「四仔……」

  「噓!」四仔匐匍在地上,趕忙叫她噤聲,怕引起旁人注意。

  胡姬兒瞧瞧左右,沒人注意她這個不起眼的角色。

  「你怎麼跑來了?」胡姬兒蹲下身子,壓低嗓子。「怎麼知道我在這角落?」

  「我不放心。」四仔也壓低嗓子,兩個人像作賊似鬼鬼祟祟。「花了我好大工夫才找著。情形如何了?老虎兒。」

  正愁著的胡姬兒也不計較四仔老虎兒老虎兒的鬼叫,搖頭說:「慘了。」

  「考什麼?」

  「帕子。」

  「啊!」四仔脫口慘叫,連忙又摀住口。確定沒暴露,才捏細了嗓子說:「怎麼辦?妳成嗎?」

  「我就是防著有這一招,所以……喏,你看!」胡姬兒得意的從懷裡拉出一條手絹。「我特地拜託馮嬸婆縫繡的。」

  「就這個?」那手工粗糙不堪,紋理不夠細密不說,線條也不夠纖巧。

  「不好嗎?」

  「不是我說,老虎兒,馮嬸婆給妳的這玩意兒,人家煌府裡用的抹布都比它精巧。」四仔愈看愈洩氣。

  「那該如何是好?」胡姬兒頓時沒了主意。

  四仔瞧瞧四周,兩眼骨碌碌轉了一轉。

  有了!

  「老虎兒,妳在這等我,我去想辦法。可記得要做做樣子,別讓人瞧出了破綻。」

  「你有什麼辦法?」

  四仔莫測高深一笑。「包在我身上就是。」一邊往後爬了出去。

  爬出棚子後,四仔草草拍掉身上的土塵,一路朝後院走去。好在他本來就幹些跑腿的活兒,時而來來去去的,加上這會府裡的人因著選親的事忙上忙下的,沒人留意他。他一下便溜到丫頭們住的院子裡。

  「小春姐,碧月姐在不在?」院子裡只有丫鬟小春在。

  小春是地位比較低下的丫頭,管主子房裡清掃的事。趁機偷懶,聽見叫喚,駭了一跳,看清是四仔,才鬆口氣。

  「是你啊,四仔,嚇了我一跳!」小春拍拍胸口。「你找碧月做什麼?」

  「有點事。」四仔笑黏黏的。「小春姐,妳行行好,告訴我碧月姐在哪,我幫妳把清潔的活兒做了。」

  「真的?」

  「十足真金。」

  「那好!」小春樂得偷得半日閒。「碧月這會在曉園子裡,你上那兒找她去吧。」

  後院很大,「曉園」裡有亭有池,弱柳垂青,幽秘靜謐。煌辰月特別愛待在亭子裡,所以伺候他的碧月有事沒事就督人把「曉園」打理妥當。

  「謝謝小春姐。」

  「不用謝了!別忘了幫我把活幹了就是。」

  「我知道!」

  天天清、天天掃,就算一兩天不清理,屋子也不會長霉。四仔嘴巴應歸應,一離開了院子,便將允諾小春的事拋到腦後。

  「碧月姐!」碧月果然在園子裡。

  一踏進園子,四仔打遠便瞧見碧月。她坐在亭裡,手上攬著月牙白的袍子,一手還拈著針線。

  「四仔,你怎麼來了?」

  「我幫劉大叔送東西到後院,經過圖子,見碧月姐在園子裡,就進來打聲招呼。」四仔說起謊氣不喘臉不紅。「碧月姐,妳在做什麼?」

  碧月微笑。「天氣暖了,我在幫公子縫件輕薄的袍子。」

  「妳好能幹,碧月姐。」

  碧月手巧,縫縫繡繡對她不是難事,也不是第一回聽到稱讚,所以只是微微又一笑,沒說什麼。

  「碧月姐,我要有妳這樣一位姐姐,不知該有多好!」四仔垂下眼,濃密的眼睫蓋住平時滑溜的眸子,流露出幾分艷羨與渴望。

  「傻小子,你不都喊我一聲姐姐,不都一樣!」碧月看得不忍,將他拉到身前安慰他。

  「妳不知道,碧月姐,我打小沒……」好險!說得太順,差點給說溜嘴。四仔緊急煞住,改口說:「我打小家裡窮困,我娘作牛作馬,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沒用過一塊像樣的帕子。碧月姐,妳繡的那絹子好漂亮,我當是在哪家高貴的鋪子裡買的。我心裡想,哪日我要攢夠了銀子,就替我娘買條像碧月姐縫繡的那麼漂亮的帕子,我娘她一定會很高興的!」仰起頭,兩眼汪汪的望著碧月,不知有多可憐。

  碧月聽了,大是不忍,摸摸四仔的頭,從襟裡取出條繡帕,說:「這你拿著,四仔,趕明兒讓人帶回去給你娘。這條帕子,我前些時才繡好的,不過用了一兩次。難得你有這樣的孝心,改天我再多繡幾條帕子,讓你帶回去給你娘,也不必浪費錢到鋪子買了。」

  「這怎麼行!碧月姐,我不能收!」四仔搖手推辭。

  「怎麼不行!這是碧月姐給你的,你當然可以收下。」

  「可是……」

  「別再可是了,快收下吧。」碧月堅持。

  「妳對我實在太好了,碧月姐。」四仔抹著淚,淚光後,也不知是不是在偷笑。

  「快別這麼說。」碧月提著袖子替四仔擦掉淚。「你是男孩子吔,四仔,哭成這樣被人見了會被笑話的。」

  「我忍不住嘛。從沒有人像碧月姐對我這麼好!」

  「小傻瓜,劉大叔不也對你很好?還有小春呢。」

  「劉大叔和小春姐也都對我很好。」

  「這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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