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台北市近郊某所大學的校門口,此刻是學校放學的時間,人群一簇簇地往校內口走來,一片熱鬧蓬勃的景象。
兩個中文系的女孩正一邊談笑一邊往門口走去。
「語凡,剛剛上的那堂通識課你覺得怎麼樣呀?什麼『心理與生活』,我差點睡著耶!那個教授以前一定有學過催眠。」何巧說完還模仿教授上課的樣子,俏皮的動作非常可愛。
「巧,你太誇張了吧?不過丁教授的課一向要求滿多的,要仔細寫筆記,免得期末考就完蛋了。」莫語凡笑著回答。
莫語凡與何巧是從高中就同班的死黨好友,大學碰巧又進入同一所大學同系,使得彼此友誼更加親密。
兩人個性雖不盡相同,莫語凡溫柔隨和,何巧活潑機靈,彼此卻無話不談,交換許多心事和秘密,親暱得如同姊妹一般。
「對了,語凡,你有沒有發現剛剛上課時,有個坐在你斜後面的男生?」巧語帶玄機地問語凡。
「沒有。班上同學那麼多,我沒注意耶,怎麼樣嗎?」
「我發現他一直在打量你哦,『三不五時』而且『不露痕跡』。」巧拉著語凡坐在公車站旁邊的椅子上。
「你還真會用成語,果然是中文系的。」語凡忍不住笑了出來:「既然是『不露痕跡』,那請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呢?而且你不是說上課很無聊幾乎睡著了嗎?」
「嘿嘿,有些事是逃不過我的法服的!」巧挑了一下眉毛:「因為他是個少見的『極品』,我之前就聽說過他了,新聞系四年級,大我們兩屆的學長,之前是籃球隊的風雲人物,現在已經淡出,人很聰明,功課是一級棒,外貌體格都沒話說。只不過,不知道他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喂……我想他一定是衝著你來的!」
「巧,你太厲害了,我想學校如果成立偵探社的話,你一定是社長的不二人選。」語凡聽完巧的話後,實在佩服:「那他叫什麼名字?他真的有在看我嗎?我又不認識他。」
「他叫杜星昊,星辰的星,昊是天字頭上一個日。我猜啊,他可能是被麗質天生、溫柔可人的語凡給迷上了,因為你太有魅力了!」巧對人的讚美一向如此直接坦率。
「哪可能?我還好而已啦。」語凡有一些害羞,臉微微地發紅:「我覺得你才漂亮哩,你有一雙活靈活現的大眼,像會說話一樣;身材又瘦又高,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哈!我是竹竿子嘛!而且不開口還好,一說話男生就被我嚇跑了,講話快速又毒辣,一點氣質都沒有,整天被我老媽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從高中到現在我就很少被當女孩子看過。」
「不會呀!你開朗大方、活潑積極的個性,我很欣賞也很羨慕呢。」語凡的個性向來比較內向。
「別挖苦我了,語凡,我媽常說叫我要學學你溫柔婉約的氣質呢!記得你第一次到我家時,我們家的人都覺得你很像中國古畫中走出來的仕女,瓜子臉、彎彎的細眉、水盈盈的鳳眼、櫻桃小嘴,皮膚又很白皙,真的很有韻味。」
「別再說了,我真的會很不好意思耶。」語凡低著頭很害羞地說。
「你大概是我認識過唯一會臉紅的女生了。」巧說話的同時,也拉著語凡站起來:「啊!公車來了,我們快上車,以免沒位子。」
兩個人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坐下來,車內也迅速地被人潮所充塞,公車搖搖晃晃地開始起動,窗外的景色漸次跟隨移動起來。
「凡,你往十點鐘方向看一下。」巧推了一下正在看窗外的語凡:「看到那個高高的男生了嗎?」
「他……就是你說的杜星昊嗎?」語凡抬眼望了一下,似乎有些回想起剛剛上課的印象,的確是有一雙目光跟隨著自己,不過本以為是自己多心。
那是個有著一頭濃密黑髮、瘦削身形的高大男孩,由於是側身站在人群裡,只依稀可見他有一個秀挺的鼻粱、一張堅定的嘴,嵌在一張略帶剛毅的臉型上。
他就是杜星昊啊……語凡隱隱約約有一種直覺,這男孩會給自己的大學生活帶來一些不同的轉變。
「不錯吧,語凡,還記得我們高三時許下的願望吧?等我們脫離『地獄女中』後,一定要在大學天堂內談一場美麗的戀愛!」巧和語凡就讀的高中是一所管理極為嚴格的女子學校,再加上沉重的升學壓力、緊迫的課業督導,所以她倆常戲稱學校是地獄,也無時無刻不嚮往著美好的大學生活,幻想著少女的美夢。
「喂!可是從大一時追你的人一直很多呀!你都挑東挑西的,不肯好好談場戀愛。」
「那些阿貓阿狗就別提了,你一說我頭就痛。你知道嗎?那個經濟系的謝永貴,上星期還送一串鑽石項鏈到我家,嚇死我了,隔日我就趕快退還給他了。那人又矮又胖,腦袋裡大概只裝鈔票而已,我避之唯恐不及;還有之前那幾個你也都知道多可怕呀!如果是我討厭的人追求我,一個都嫌太多。」巧皺著眉頭說。
「我深有同感,所以你也別再說我眼光高了。」語凡說話的同時,仍然留意著杜星昊。
「你不一樣,追你的有些條件還不錯,你不是還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居大哥,現在人在高雄念研究所嗎?」巧高中時就常聽語凡提起一個很疼愛她的鄰居大哥哥,兩人已認識十幾年了,現在還經常通信,是語凡另一個分享心事的知音。
「江大哥只當我是小妹而已。」語凡回答。
突然,杜星昊朝著她們走來,語凡迎向他深沉的雙眼,那眼睛似乎盛著許多憂鬱,眼底的一小簇光芒,如同流星劃過般的閃耀……
兩雙眼神的交遇下,語凡的心彷彿被揪住了,只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而杜星昊已回過頭,從她們面前的後門口,徐緩地走下公車。
「語凡,我剛以為他要過來跟我們說話,害我好緊張。」巧說。
「嗯……」語凡摹然喪失了說話的動力。
又經過幾站之後,己到了語凡家附近,語凡便下了車,若有所思地往家裡的方向舉步侵行,腦海中盤旋環繞的仍是那個影像。
那雙有流星光芒的眼,到底有多少的心事在他心底?在他身上,有著什麼樣的一個故事?她幾乎從來不曾這麼強烈地想去瞭解一個人。
以往不曾對哪個男生特別動心的原因,源自於自己對愛情的沒有安全感。
單親家庭出身的語凡,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受到母親個性的影響,特別渴望愛,卻相對地也更害怕受到傷害;自然而然地,為了避免受傷,便選擇了封閉住內心,不去付出。
※※※
進了家門,面對的是一室空洞的清冷,黑白色系的傢俱更凸顯了家裡的冷清,不過語凡早巳習慣,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媽媽這時應該已經出門工作。獨立撫養一個孩子長大的女人,其強韌自主性勝過於一般人,也因這般強悍的個性,語凡與母親之間的關係,從小就存在著一種矛盾又執著的拉鋸,時而和諧、時而對立,彼此都極度在意對方,卻又難以和平相處。看起來溫和的語凡,固執起來是非常執拗。
當語凡正在冰箱裡找食物,準備料理自己的晚餐時,突然大門處傳出聲響。
「語凡,你放學回來啦?我在自助餐買了一些熱菜,你配著飯鍋裡的白飯吃,我要趕著去上班了。」宋雲敏踏進門來對著語凡說。
語凡的母親宋雲敏今年四十出頭,身段竊宛、外型秀麗,看起來像三十歲左右,主要的工作是在一間有鋼琴駐唱的餐廳擔任演奏工作;白天偶爾也做一些兼職,非常地努力而辛苦。
宋雲敏很少對自己女兒談起她從前的事,也不常談到爸爸,雖然語凡的父親對她而言比較陌生,但是爸爸一直都很疼愛她。
多年來,也並沒有斷絕過對她們母女固定的經濟支援,也會不定期地跟她們見面。
「好。媽,那你吃了沒?」語凡多添了一碗飯說:「你吃了再去嘛!」
「不用不用,我剛吃過東西了,你快吃吧。我走了,拜拜!」雲敏已經裝扮完,提了包包就出門去。
語凡把飯倒回飯鍋,一個人嚼著桌上的眾多菜餚,菜色雖多,味道似乎也沒太大分別。她打開電視,讓家裡多一點聲音。每天晚上一成不變的生活再熟悉不過了,在年幼時期還會覺得有點孤單害怕,長大後反而是能享受這份寧靜自在,也不特別怕獨處時的寂寞。
相對來說,巧家裡則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巧家三代同堂,不論何時總是熱鬧無比,她家人人豪爽好客,語凡每次去都被熱情地包圍住,那是個很可愛的家庭,語凡在那裡可以找回一些家庭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