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執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來不及了,玄契一飲而盡,涓滴不剩。
「它……它……」淨玥驚駭地說下出話,臉色一片蒼白,「找御醫!快!」她語無倫次,心慌意亂得不能自已。
「淨玥,」他含笑阻止,「讓妳離開朕,或讓朕離開妳,意思不都一樣嗎?」
淨玥愣住了,老半天才能消化他的話意。
她睜大美眸。「你早知道了?」
「這是朕的寢宮,有什麼事朕會不知道?」他猶然輕笑。
「那你還喝?」淚盈於眶,她氣惱地問。
「妳不是要朕一命抵一命?」臉色微微泛白,他笑問。
「那是氣話,我從來都沒有要你死。」淨玥哭倒在他懷裡,「你別說話,我先去找御醫。」
「淨玥,」他緊握住她的手不放,「不用了,來不及了。」
「你別嚇我!別嚇我……」
「朕死了,妳可以得償心願離開朕、報了妳師父們的仇,而天下又會有十五年的富足,何樂而不為呢?」他自嘲地道。
淨玥顫抖地拭去他唇邊暗黑色的血漬,「求求你別說了,我不要你死。」
「朕發現天女的傳說是真的,」玄契輕撫過她的眼眉,「朕真的栽在妳手上……」
「求求你別說了,讓我去找御醫……」她好怕好怕,伯他真的就這樣離開她。
詭譎的笑浮上他的唇邊,他附在她耳邊低語。「永別了,淨玥。」
「玄契……」頸後被一股力道重擊,淨玥暈倒在他懷裡。
影抿緊薄唇,一臉不贊同的瞧著玄契。
「定吧!」捂著胸口,玄契低語。
影俯身扶起玄契,從宮門外飛掠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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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駕崩,這個消息震驚朝野,百姓們歡欣鼓舞,慶祝他們的苦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天女救國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期待接下來的十五年國泰民安,生活富足。
先皇無子嗣,新皇由襄陽王的兒子繼任,一個月後於問天台進行登基大典。
先皇駕崩的第七日,右丞相洪謹全的人頭被割下,放在先皇的靈堂前,傳說是先皇心有不甘冤魂索命,民間野史再添一樁。
不管怎麼說,天災人禍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終章
「玄契!」淨玥已經數不清第幾次從噩夢中驚醒,她的淚浸濕枕衾,背上冒出冷汗。
身旁的床是空的,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淨玥虛軟地倒回床上,夢中的他是那麼真實,彷彿觸手可及,而今夢醒,教她情何以堪?
「娘娘,吃藥了。」小唐子端著藥膳進房,娃娃臉上神情複雜。
其實他真的很氣她毒害皇上,可是現在看她每日以淚洗面,不吃不喝,又覺得她好可憐。
他呀!還真容易心軟。
「娘娘,喝藥了。」他再喚。
自從先皇死後,她被認定是救世的天女,追封為紫衣娘娘。
「你擱著吧!」另一頭傳來她無力的聲音。
擱著?又擱著?每次擱著還不是原封不動地退回膳房。
「娘娘,御醫說您再下吃東西不行的。」雖然不想關心,小唐子還是忍不住道。
死?淨玥稍微拉回神志。
死了是不是就能看見玄契?看見她的師父們?
「娘娘,這是您上次摔斷的那隻玉鐲,」小唐子扁嘴,將它擱在桌上,這是玄契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其實那天您不能怪皇上對您發脾氣,那是皇上母后的遺物,他給了您,就代表他重視您,您碰壞了它,皇上的語氣才會重了些。」
聽見他提起玉鐲子的事,淨玥彷彿又瞧見那天玄契將它套入她腕間時溫柔的神情。
好似才不久前的事情,怎麼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見帷幔裡沒有聲音,小唐子一怔。娘娘該不會睡著了吧?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解釋聽進去啊?
「娘娘?」他遲疑地喚了聲。
「嗯。」裡頭傳出她哽咽的聲音。
原來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其實皇上是最疼您的,這麼多嬪圮,他什麼時候可以容忍她們發脾氣了?一不高興就將她們打進冷宮裡,哪會勞什麼心、傷什麼神。像上次蓮園的事,奴才告訴他絹兒娘娘出事了,他還不理不睬,一聽見您也在那兒,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
「小唐子,夠了。」她明白最殘忍負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聳聳肩,主子都說夠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娘娘,要記得喝藥,奴才告退。」
淨玥仍躺在床上沒動,望著雪白的床頂,任淚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來了?
從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將自己關在房裡,偌大的宮殿靜謐沒有人氣,清冷的空氣將她緊緊包圍。
「師父啊!徒兒為您復仇了,可是為什麼徒兒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她喃喃自語,響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如果徒兒告訴您,徒兒很難過,一點都不快樂,您會不會怪徒兒呢?」
翻個身,淨玥將臉埋在被褥裡,汲取殘餘一絲屬於玄契的氣息。
如果她不能承受沒有他在身邊的事實,她寧願躲回睡夢中。
不過,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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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玥端坐鏡前,讓宮女幫她戴上頭冠細細地妝扮,紫紅色的華麗宮服將她襯托得絕麗脫塵,彷若仙子下凡。
她緩之又緩地眨眼,將淚眨回眼裡。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她要隨新皇上問天台祭天。
「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宮女恭敬地道。
「嗯。」她起身,環顧這房間最後一眼。
是啊!她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屋子這麼安靜,安靜得連一點生氣都沒有。玄契每天在這樣的環境中醒來,感受到的又是什麼樣的冷情與寂寥?
一直都是他給她受。
「娘娘。」宮女又喚了聲。
「走吧!」淨玥轉身出房。
新皇登基的儀式繁瑣而冗長,問天台下擠滿了圍觀的群眾,他們興高采烈、爭先恐後的,就為了一睹新皇帝的風采。
「天女!是天女耶!」群眾裡,不知是誰先大聲開口。
「快謝謝天女解救我們。」
「謝謝天女……」無數百姓雙掌合十,虔誠地祈禱,「感謝天女保佑我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祈求上蒼保佑天女長命百歲。」
拾階而上的步伐一頓,淨玥透過面紗望著那些激動的百姓。她的頭很昏,他們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進她耳內。
她是天女?她是嗎?玄契的死真的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能保證以後不會再有天災人禍?
從小她就信佛,卻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懷疑神佛的存在。
她沒有發現,人群中一雙熾熱的眼眸,深深地凝住她。
祭天的祭文像念了一輩子般的冗長,不知過了多久,震耳的喊聲喚回淨玥的神志。
「吾皇萬歲萬萬歲。」底下的群眾及百宮皆跪伏在地。
在她心思飄忽的時間裡,繁冗的儀式已然結束。
「多謝天女解救百姓於水火。」新皇帝含著笑,誠懇地道。
背著光,他的面貌讓淨玥瞧不清楚,她盈盈一福,沒有答話。
殺了玄契,對天下百姓是一大福音,對她而言呢?硬是將她推入痛苦的深淵吧!
「皇上,」她掀開面紗,絕美的容顏教他眼睛一亮。「淨玥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妳是本國的救命天女,只要是妳的要求,朕一定幫妳辦到。」新皇帝明快地道。
淨玥輕淺一笑,摘下珠冠,脫去外袍,露出一身白衣素裙。
人群中,闇黑的瞳眸一閃。
「您這是……」新皇帝怔住。
「淨玥是先皇的侍妾,」雪白的裙裾及烏亮的青絲隨狂風飄揚,形成一幅淒美的景象,「先皇駕崩,淨玥不該獨活,請皇上成全。」
「萬萬不可!」新皇帝一驚,伸手欲抓住她。
淨玥退後一步,晶盈的淚從頰邊滾落。「對天下人來說,先皇或許是暴虐無道的昏君,可是對民女而言,他是無人能取代的皇上,他既不在這個世間,淨玥獨活也沒有意義。」
「淨玥姑娘……」
「就讓淨玥欠先皇的、負先皇的,全在問天台一次還給先皇。」淨玥盈盈一福,猝不及防地反身投下問天台。
「別……」搶救不及,在眾人的驚呼中,淨玥宛若一隻折翼的白蝶,跌落萬丈深淵。
淚從她眼角飄落,她不能不顧師父們的仇怨跟玄契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共赴黃泉。
人群中,一條墨黑色的身影向上拔掠而起,提氣縱身往她跌落的地方撲去。
那個谷到底有多深,他都不敢確定,那個女人做了什麼蠢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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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內,裊裊白煙升起,混合著濃郁的草藥香。
俊美的黑衣男子靜靜地靠在窗前,看著床上依然沉睡的淨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