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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喬

  他有兩重身份,一是綠林好漢,一是草莽匪類,前者好聽,後者難聽,是好是壞,全看描述者對他的態度。

  總之,江湖上有無數關於他的傳說,全部駭人聽聞,沒有一句好話……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很疑惑,他們口中談論的,到底是不是他本人?

  但他寧可別人以訛傳訛,把他描繪成一個惡魔,這樣人們就不敢得罪他,行走江湖也容易一些。

  這個潮濕的早晨,殷飛龍坐在這間大名鼎鼎的客棧裡,打量著一個需要提防的女子,等待著一個遠道而來的男子。

  當三碗水酒吞進肚裡後,他的手下魏子忽然低聲道:「大哥,看,我們等的人來了。」

  他舉目望去,果然看到一騎人馬出現在坡下。

  若不是因為昨夜下著小雨,路面濕潤,這浩浩蕩蕩的人馬定會揚起一片飛塵。

  殷飛龍唇角不由得微揚,暗自笑了。

  等了十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他等待的人馬上就要走進這間客棧,坐在他的附近……而他盼望的東西,就在那人的行囊之中。

  他盼望的東西是什麼?

  呵呵,應該說那是天下貪財的人都盼望的東西,一件稀世奇珍。

  他等待的人又是誰?

  他等待的人就是護送這件稀世奇珍的人……風揚鏢局的保鏢。

  風揚鏢局的保鏢當然不知道他正在等待他們。

  不過,殷飛龍要劫這件寶貝,跟普通人的目的不同。

  普通人大概是為了錢,而他,是為了亡故的父母。

  他知道這個理由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他也不指望別人相信……誰讓他是一個土匪呢?

  「大哥,你看,為首的居然不是莊孝寒!」魏子再次低語,言語間頗微緊張。

  殷飛龍微瞇雙眼,舉目眺望。

  的確,那翻身下馬的為首之人白衣翩翩,英姿颯爽,一張英俊的面龐沾滿了旅途勞頓的汗水……如此年輕,很顯然不是風揚鏢局的主人莊孝寒。

  奇怪,看那鏢車上明明打著風揚鏢局的旗號,帶鏢的人居然不是莊孝寒?

  雖說莊孝寒年事已高,平時不會輕易帶鏢,但這一趟車中押的並非尋常之物,按理,謹慎小心的他應該親自護送才對。

  什麼時候莊孝寒變得如此輕率大意了?難道他不知這一路上凶險萬分,而那寶貝又實在太過誘人嗎?

  但看那為首的白衣人,模樣又不似普通鏢師,倒似一個文質彬彬的貴族公子……此人的身份不禁讓殷飛龍疑惑起來。

  「這位一定是曲掌櫃吧?」只見白衣人對曲安安抱拳道,「晚輩有禮了。」

  「晚輩?」她笑咪咪地聽著這個詞,「公子年紀跟我差不多大,何出此言呢?讓我覺得自己彷彿老了十歲。」

  「呵,我不是這個意思,」白衣人微微臉紅,「因為曲掌櫃您跟家父是朋友,同輩論稱,所以我當然要自稱晚輩。」

  「請問令尊是……」

  「風揚鏢局莊孝寒。」白衣人恭敬道,「晚輩莊康。」

  「原來是莊家少主,」曲安安恍然大悟,「小女子從沒見過您,所以冒昧了。」

  「家父囑咐我經過此處時,一定要來給曲掌櫃問安。」

  「莊老鏢頭太客氣了,總是想著照顧小店的生意。」

  「我們押鏢車的,要投宿當然會投宿可靠的店家。」

  「少主如此信賴『姊妹坡』,倒叫小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飯菜和房間都是現成的,少主與兄弟們想必也累了,快入內休息吧。」

  原來莊孝寒派了他兒子來押這趟鏢!殷飛龍諷笑……這個莊公子,看那纖瘦的體質,怎能擔此重任?何況如此年輕,想必武功造詣也平平,不知他老子為何對他如此放心?

  莊孝寒呀莊孝寒,想你風揚鏢局數十年來從未失過一趟鏢,可這一世英名恐怕今天要毀在你兒子手上了。

  殷飛龍胸中流淌著一股輕鬆的快意,水酒又飲了一杯,自在地看著風揚鏢局的人走進店堂。

  當飯菜端上來的時候,這群押鏢的男人便狼吞虎嚥起來,一副餓壞了的樣子,惟獨莊康,望著手中的一雙筷子,半晌沒有動靜。

  「怎麼,這菜不合少主胃口?」曲安安親手奉上茶水,盈盈地笑道。

  「不,掌櫃的誤會了,飯菜的香味早已讓我饞涎欲滴,只不過……我想換一雙筷子,或者用水把它洗一洗也行。」莊康舉了舉空空的茶杯。

  「怎麼,這筷子髒了嗎?」她詫異地問道。

  「有只小蟲子黏在上面。」

  「哦,我馬上為您換一雙。」曲安安趕緊接過筷子。

  「曲掌櫃不要怪我挑剔,只因為身為這一趟鏢的鏢頭,在吃的方面,我迫不得已得多加注意。」他歉聲道。

  「哪兒的話,少主愛乾淨是應該的,我也最討厭這些蟲子,吃到嘴裡搞不好會生病。」

  她笑著,手腕輕輕抖了抖。

  雖是陰天,但她站的地方靠窗,仍然光線充足,殷飛龍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隨著她手腕的抖動,有什麼細小的東西似清醒了一般,從那筷尖上猛地飛了起來。

  「哎呀!」曲安安吃驚道,「還真有一隻小蟲子。」

  「難道曲掌櫃以為我在故意刁難?」莊康莞爾地說。

  「不不不……我只是奇怪自己的眼力怎麼這麼不好,先前居然一點也沒瞧見。」

  「不是掌櫃您眼力不好,而是這蟲子的確太小了。」

  此刻殷飛龍心中的震驚勝過曲安安千百倍,以至於魏子悄悄地碰他的袖肘,他都沒有察覺。

  「大哥,現在就動手嗎?」魏子請示道,「風揚鏢局的人雖多,但周圍都是我們的弟兄,不必擔憂。」

  「不……」半晌後他才回答,「先不要著急。」

  「大哥,趁著他們現在沒有防備,我們速戰速決,豈不更好?」

  「你不懂,如果貿然行事,遭殃的是我們。」

  「大哥,」魏子疑惑不解,「你怎麼忽然膽怯了?那個娘娘腔有什麼可怕的?」

  娘娘腔是指莊康吧?

  魏子這一回弄錯了,莊康並非軟弱無能的娘娘腔,他的確……可怕。

  剛才那只蟲子如此細小,他卻能發現它,並且只將它弄暈而不至於弄死,若非有高強的內力和細心入微的觀察力,怎能做到如此地步?難怪莊孝寒會放心地把這樣一輛重要鏢車交到他兒子手中。

  真不該小看這個文質彬彬的男子,殷飛龍覺得以自己練就多年、在江湖上威名顯赫的功夫,也未必是此人的對手。

  看來那件「東西」只能智取,不能強奪了。他思前想後,不得不改變自己原來的計劃。

  ☆☆☆☆☆☆☆☆☆☆  ☆☆☆☆☆☆☆☆☆☆

  今天晚上竟然有月。陰雨時節,好久沒看到月色了,雖然這月色淡而朦朧,卻依然迷人。

  殷飛龍身著黑衣,無聲無息地躍上房頂,深藍的夜空下,黑色的夜行衣像一片烏雲般默默流動。

  白天不敢貿然行事,他惟有把希望寄托於夜晚。

  雖然身為綠林好漢本不齒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但事到如今也惟有出此下策了。

  他知道莊康的房間在哪兒,估計那件寶貝應由這位少主親自看護,不會假手他人。

  瓦背光潔,透著一股沁涼,他步履輕緩,盡量不讓房中人察覺。

  忽然,院中傳來一聲貓叫,讓他一怔。

  貓?

  殷飛龍不由自主側目,竟發現那院中沒貓只站著一個女子,是這女子在學貓叫。

  藉著月光,他一眼便看出了那女子是何人。

  曲安安,正站在他視線能及的地方……對他微笑。

  她怎麼知道自己在這屋頂上?是偶然發現,還是早已洞悉?

  只見她豎起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點了點地,又指了指左側的一間廂房,然後依舊微笑著,轉身邁入那房內。

  她的意思是叫他不要出聲,趕快落地,隨她到那房中一敘吧?

  殷飛龍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再任意行動,她已經洞悉了他的所作所為,假如她大喊一聲,定會驚得房中之人紛紛推窗張望。

  現在惟有被她牽引著,做她要自己做的事。

  殷飛龍萬般無奈,只得照曲安安的吩咐來到她指定的地方。

  那間左側的廂房收拾得乾淨整齊,桌上擺滿水果點心,另備有酒菜,一副招呼客人的模樣。

  「殷寨主……」曲安安見他進來,盈盈一拜,道了個萬福。

  「看來曲掌櫃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殷飛龍不悅地掃視四周。

  「殷寨主在江湖上誰人不識?小女子雖然孤陋寡聞,但這點見識還是有的。」她的聲音像風,清爽宜人的微風。

  「曲掌櫃,客氣話咱們就不說了,不知妳邀殷某深夜到此有何貴幹?」他不打算與她繞圈子。

  「深夜?」她看了看窗外,「現在只能算是月正當空,距離夜深人靜還早著呢,殷寨主是否太著急了?」

  「我著急?」

  「對呀,人家還沒睡熟,您就在他屋頂上行走,不怕被他發覺嗎?」她的笑意味深長,「白天您也見識過那莊公子的厲害了,還敢如此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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