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帶了些誇張的成分,出身青樓的她,就連跟女兒說話也習慣性的有點敝嬌。
「我好多了。」沈光姬從床上坐起來,連忙道:「娘,撲蝶會的事妳替我處理好了嗎?」
已經答應了人家,卻臨時病了而沒辦法去,她覺得很過意不去。
「當然啦。」沈夫人親熱的抓起她的手,愛憐的說:「我的寶貝呀,瞧妳都瘦成皮包骨了,娘好心疼呀。補品都有按時吃嗎?」
沈光姬苦笑一下。也不過是鬧了兩天肚子而已,能夠瘦到哪裡去呀?
娘說話就是愛誇張!
秀秀趕緊說:「林大夫說小姐腸胃還虛,要先吃點清淡的,太滋補的東西得緩一緩才能吃。」
沈夫人柳眉一揚,輕斥著,「胡說!這林大夫真是個庸醫,從沒聽人家說吃人參、燕窩會吃壞身子,妳儘管熬給小姐多吃,咱們家要把這些東西當水喝也不難。」
「娘,大夫既然這麼說,不如我們就……」
沈光姬的話一如往常的被沈夫人的快嘴堵住,「我說林大夫什麼都不懂,我們又不是那些尋常人家,吃不起這些好東西,那是那凶窮鬼苦日子過多了,一旦鬧肚子也只能吃些清淡的東西,吃不起補品,所以林大夫才這麼說。」
為了減少家庭糾紛和口角,沈光姬一如往常的採取息事寧人的態度,「那好吧,我多吃一點就是了。」
秀秀見狀偷偷搖頭。小姐就是這樣,什麼都聽老爺、夫人的,偏偏他們又沒見識,所以才害得她有個臭名,還沾沾自喜以為女兒高人一等。
「娘,撲蝶會的事造成別人的麻煩我很過意不去,我想我還是過去一趟好了。」
沈光姬其實超級不放心娘所謂的已經處理好了。
以過去的經驗看來,她爹、娘都是標準的砸鍋大王。
「妳就放心,我都弄好了。」沈夫人自滿的說:「我讓小桐頂替妳去一趟,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幹麼要妳親自去道歉呢?他們也配呀!」
「娘!怎麼妳沒有親自去跟他們道歉嗎?」
她就知道娘的處理方式一定跟她想像中的截然不同。
「道歉?」沈夫人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幾聲,「我們是什麼身份?需要跟人家道歉?」
「那、那他們會怎麼想我?」沈光姬苦著一張臉說:「娘,妳又來了,妳明明答應我會幫我解釋我是因為病了才沒辦法去的。」
「那怎麼行呀!妳鬧肚子的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妳是有身份的人,怎麼可以讓那些窮鬼知道妳也會鬧肚子?」
「娘,我也是人呀,是人都會鬧肚子的,這跟有錢沒錢一點關係都沒有。」
沈夫人得意的笑著說:「我就叫小桐說妳不想去,沒興趣陪他們耍猴戲,所以打發她過去頂替。這樣一來,他們可就清楚的知道誰高誰低了信。」
沈光姬瞪大眼睛,臉上充滿懊悔的表情,「早知道我就是疼死也要去。」
她大概想像得到,這件事一定又會算在她的頭上,關於她的總總傳聞,早就已經讓她成為不受歡迎的傲慢人物。
「別傻啦。妳當游城到一半卻急著找茅廁很好玩嗎?要是一個忍不住,那妳這些年來高貴的形象不就都毀了?」
「娘。」沈光姬無奈的輕喊,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我哪有什麼高貴的形象?」
有也是一個大臭名,而且還是拜爹娘之賜。
「怎麼沒有?」沈夫人親暱的摟住她,在她臉上親了一記,「誰不知道我的寶貝女兒是全京最有規矩、最懂分寸,而且也是最漂亮的好姑娘?」
秀秀一聽,感到哭笑不得。
看樣子老爺、夫人和全京城人的認知,相差十萬八千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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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盆大雨下得非常的突然,為了避雨,沈光姬的轎子被拾入一間廢棄的山神廟。
她到隔鎮去探望生病的姑媽,沒想到回來卻遇上了這場雨。
「小姐,妳還好吧?有沒有淋濕了哪裡?」秀秀連忙掀開轎簾,探頭問著。
「我在轎子裡,怎麼會淋濕?」沈光姬一邊笑著回答,一邊走了出來,廟裡陰濕的空氣讓她打了一個噴嚏,「這裡可悶得很。」
「總此在外頭淋雨好。」秀秀往外一捐。傾盆大雨下得越來越大,看樣子沒有一時半刻是不會停的。
沈光姬從頹倒廟門往外看去,有些驚訝的說:「怎麼轎夫和小廝全在外面淋雨?趕緊叫他們進來,免得淋出病來。」
「小姐,妳忘啦?」秀秀無奈的說:「根據沈家的家規,他們是不可以跟妳同處一個屋簷下的。」
就連說話也要她們婢女轉達,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以為小姐不屑與他們說話。
關於她是個傲慢自大的人,是從家裡一些不知內情的下人傳出去的。
「可是外面在下雨呀。」沈光姬急道:「應該可以例外吧?」
她爹娘為了她立的這些家規,雖然可以說用心良苦,可是實在不近人情呀。
「不行的,就算外面下刀雨,他們也不能進來,否則會給老爺夫人責罰的。」
沈家的上下尊卑分明,是誰都不能跨越的。
而且沈首財夫妻也根深蒂固的認為,像他們這麼有身份的人,是用不著跟比他們低一階的人有交集。
他們很怕寶貝女兒如果太常接觸低三下四的人,會被其他尊貴的人家笑不懂規矩。
身為暴發戶的他們,已經很難跟那些出身名門的人平起平坐了,當然不能冒險讓女兒做出貽笑大方的事。
「反正他們不在這。」沈光姬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妳不說,我也不會說,快叫他們進來避雨。」
秀秀搖頭,「小姐,不是我愛潑妳冷水啦。不過他們是不會進來的,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了,可得賠上一筆巨額的賠償金,他們哪裡賠得起呀?」
「可是他們又不會知道。」眼看雨下得那麼大,她實在不忍,於是乾脆跑出去說道:「各位,請進來避雨。」
她才一開口,所有的人都驚愕的看著她,彷彿她是什麼怪物似的。
「小姐叫你們進來避雨呀。」秀秀還以為是雨大他們沒聽清楚,於是又提高了音量說了一遍。
有個轎夫退了幾步,其他人也跟著退了幾步,跟著轉身快跑,一副身後有鬼追似的急切樣。
「你們做什麼?快回來呀!」看他們一個個跑進林子裡,站在樹下避雨發抖,沈光姬又好氣又好笑。
「小姐,我就跟妳說吧,妳嚇壞他們了。」
說不定他們還以為她在試探,如果他們一時不察真的進來避雨了,那接下來就是等著賠天價賠償金了。
沈光姬無奈,只好退回廟裡避雨。
她撥撥發上的雨珠,開始覺得有些冷了,秀秀看她微有寒意,連忙握著她的手給她取暖。
「真糟糕,我居然沒幫小姐帶件斗蓬出來。」秀秀自責的說:「都是我不好。」
「我們早上出來時很暖和,是我叫妳別帶的。」沈光姬笑說完,又露出擔心的表情,「我們在這都覺得冷,那他們在外頭一定更難受。」
秀秀安慰她,「不會啦,他們身強體健,淋個雨也不會有大礙。」
她話才說完,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有人在泥水中奔跑,發出了啪啦啪啦的聲音。
沈光姬高興的說:「好,他們終於想開了。」
對嘛,並沒有那麼恐怖的。
只聽聞一個豪邁有力的聲音響起,語氣有點粗魯——
「這什麼鬼天氣?快點進來躲這他媽的雨。」
她訝然的轉身,一個黑影直撲進來,同時捲進了一股寒意,她被撞個正著。
在她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帶著雨水碰到她的臉頰,她的屁股也已經重重跌坐在地。
「小姐!」秀秀驚呼一聲,「妳沒事吧?」
那人顯然也很驚訝,沒想到荒郊的破廟裡,居然會有兩個妙齡女子。
百世穹眼光一轉,看見端放廟中的轎子,這才明白她們是來避雨的,只是奇怪的沒看見轎夫。
見自己撞倒了人,他停下腳步,但身後的鏡官跑得飛快來不及止步,直接撞到他身上。
他一個踉蹌往前幾步,踩到了沈光姬的裙子,剛好秀秀正拉她起來,只聽見刷的一聲,她的裙襬裂了一塊,露出潔白的小腿。
沈光姬和秀秀同聲尖叫,秀秀更是立即擋在小姐前面,「哪裡來的狂徒?」
「抱歉,意外!」百世穹爽朗的一笑,回頭踢了正從地上爬起來的鏡官一腳,「都是你不好,快道歉。」
鏡官雖跌得眼冒金星,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腳,但還是很聽話的說:「對不起。」
「不是跟我,是跟那位姑娘。」
他乖乖的說:「對不起,姑娘。」
沈光姬從秀秀身後探出頭來,一張俏臉羞得酡紅,飛快的掃了兩個陌生人一眼。
那男子身材魁偉,看起來大約二十五、六歲,濃眉大眼的頗有英氣,架式十足似乎極有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