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語晨看著從她面前經過的床,上面露出來的手腕戴了一支軍用手錶,她曾經看過賀時非戴過一模一樣的,穿的是白色的長袖衣服,袖口有兩顆金色的扣子,她記得今天他就是穿這樣的衣服,還有腳上那雙黑色休閒鞋,因為他嫌黑色鞋子配上黑色鞋帶太過單調,所以就換了條紅色的皮繩代替鞋帶,從各個細節看起來,床上的人似乎就是賀時非。
她衝過去,攔下護士。「你們說他是因為追捕恐怖份子中槍的?」
「是啊,三十分鐘前從第六街那邊送過來的。」
沒錯,那裡就是事發地點,時間也差不多。
但是……孟語晨搗著不由自主張大的嘴,踉艙退後幾步,怎麼也不敢相信床上的人身上還覆著一條白布。
「他……他……」
「醫生急救了三十分鐘,還是沒有辦法。」
「真可憐,這麼年輕就走了。」
「對啊,聽說都是因為要抓一個恐怖份子才會被槍打到,算是英勇殉職的。」
「唉……這麼勇敢的人竟然運氣這麼不好,中了那麼多槍,真是天嫉英才,好人總是不長命……」
護士見她呆愣站在一旁,沒有任何反應動作,便推著床一面歎息一面搖頭從她面前離開。
剎那間,孟語晨的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反應,是號啕大哭,還是置身事外,畢竟她之前已經向他提出分手了,她只能一直站在醫院走廊上,任憑身邊的人來來去去。
不知站了多久,一陣淒厲的哭喊聲將她拉回現實,那是一個婦人在喊著她死去的丈夫,身邊的小孩被媽媽的舉動驚嚇到,也跟著哭起來,頓時間整個急診室裡都是他們聲嘶力竭的哭喊。
這裡是哪裡?孟語晨愣了下,一時間忘了自己的所在,一直看到穿著白衣的護士,才想起來這裡是醫院。
然後慢慢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她去支援行動,被嫌犯挾持,賀時非為了救她中槍……
腦中的畫面最後停在一個被白布覆住的人,穿著賀時非的衣服,戴著賀時非的手錶,他已經……
不,不可能的!孟語晨猛力搖頭,像是要把這個念頭搖出腦袋。
「我還在這裡做什麼?他一定已經沒事回到家了,只要我回去一定就可以見到他了。」她這麼對自己說著,還肯定的點點頭,頭也不回的走出醫院。
走出醫院後,外面的陽光照得她一陣暈眩,讓她頭腦一陣發昏,什麼都無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和往常一樣,孟語晨回到家後,換衣服、洗澡,然後照著平常的習慣看一下電視,然後上床睡覺。
臨睡前她想著:這一定是一場夢,只要睡醒後,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在睡夢中,她夢見了他們相遇的那一天、他帶著她去迪士尼樂園,瘋狂玩了一天,還有相處的點點滴滴,她自己沒有發現,當這些畫面在夢中出現時,她的嘴角是上揚的,掛著一朵幸福的微笑。
隔天早上,她在同樣的時間起床,然後做同樣的事情,以往賀時非總是會在十點鐘來按她的門鈴,和她拉里拉雜說一堆他最近遇到的事情,會摸摸她的臉,摟摟她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說著她的頭髮好香、身體好香,好想把她一口吃下去之類的話。
今天她坐在沙發上,面朝大門的方向,等著電鈴聲如往常一樣響起,等著聽他說一些她以前覺得無聊又嗯心,但現在卻突然很想聽的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十點過去了,十一點也過去了,不但電鈴聲沒有響起,電話也沒有響起,外面的走廊一片平靜,沒有任何腳步聲。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還沒有出現?
之前他會因為出差而離開幾天,但她不久前還見過他,兩人因為她提出分手的事還爭執了一下,所以他應該在才對啊!
她的腦中自動跳過昨天發生的事情,心裡納悶著為什麼他不來找她,他們的話不是還沒有說完嗎?
算了,她主動過去好了!
孟語晨下定決心走出家門,到隔壁按下電鈴——
幾秒鐘後,來開門的是一個金髮陌生男子,孟語晨見到他後愣了一下,隨即道歉。
「對不起,我按錯……。」
金髮男子像是很煩躁般,不等她把話說完,砰一聲就把門關上。
孟語晨在門口呆了一下,才想起來這的確是賀時非他家沒錯,這棟公寓每層樓只有四戶人家,她住在走廊最底端的一間,所以隔壁就只有賀時非一戶鄰居,所以不可能會按錯門鈴,既然她不會按錯的話,那剛剛應門的人又是誰?
她想了會兒,又再度按下電鈴——
來開門的還是剛才那個金髮男子,這次他終於開口了,只是語氣有些不耐煩。「幹嘛?」
「我找賀時非,他在家嗎?」
金髮男子頓了下,問道:「你找他什麼事?」
越過他的肩膀,孟語晨看見屋內還有幾個人,拿著箱子正把屋內的東西分門別類裝箱,看得她疑心大起,難道他們是小偷?
「你們在做什麼?不准動他的東西!」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孟語晨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金,跑到屋內叫他們住手。「把東西放下就趕快離開,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要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站在那群高頭大馬的男人中,她顯得嬌小且勢單力薄,他們隨便揮個拳頭就可以解決她,但孟語晨卻絲毫不露懼意,一心一意想捍衛賀時非的私人物品。
收東西的幾個人看了金一眼,收到他要他們繼續動作的訊息,便不再理會孟語晨,繼續他們的工作。
「小姐,你是時非的朋友?找他有什麼事?」金走到孟語晨身邊。
「我找他……我找他……」其實她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要找他,只是在家一直等不到他,很想見他一面而已。「你還沒有說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動他的東西?」
「這房子是租來的,現在時非已經不在了,我們當然要幫他把房子收一收,好還給房東。」
不在了?這是什麼意思……
不可能的,那只是一場夢而已,根本不是真的。
昨天在醫院的畫面在她腦海一閃而過,但她隨即否認發生過這件事。
「不可能,他會回來的。」
這時,金終於認出她來了,她就是那天他們架著賀時非走掉時,跟他在一起的女子,也是被嫌d(|犯挾持,害賀時非被打了好幾槍的女子。
「昨天發生什麼事,你不會忘記了吧?」金沒好氣的說:「時非為了你被人打了好幾槍,我不相信你沒有看到。」
「你說什麼?」孟語晨驚訝的看著他,那不是一場夢嗎?一場她昨天做過的惡夢,為什麼他會知道?
「我說,時非中了好幾槍,有幾槍直接命中要害,所以、所以……」
像電影播放般,昨天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在她腦海中交錯出現,看著金一臉悲痛的樣子,她終於體認到,那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你騙我,時非他會好好的,他等一下就會回來的,對不對、對不對……」她抓著金的手臂,激動的問道。
「他等一下當然不會回來,如果回來的話你就是見鬼了。」金扳開她的手。
他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回來了……
他死了……他死了……
就在不久前,她還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他,這樣她就能過著平靜的日子,可是現在願望成真了,為什麼她還會那麼難受?
捂著自己的胸口,心臟還是規律的跳動著,並沒有任何傷口,可心每跳一次,她就覺得一陣抽痛,像是要把她所有的生命力都抽光似的。
她想起賀時非曾經跟她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但她現在那麼難受,心痛的快要死掉,那他呢?他在哪裡?
昨日信誓旦旦的承諾,如今卻像是一場燦爛的夏夜煙火,在說出口的同時,也是消逝的同時,船過水無痕,什麼都沒有留下。
痛到了極點,她反而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第十章
在這個社區裡的公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更不是什麼觀光景點,它和其他的公園沒什麼兩樣,有著草坪、樹木、小徑旁的椅子……
下午時分,上班的人還在工作,上學的人也還沒有放學,公園裡沒有太多人,仔細一聽甚至可以聽到蟲鳴鳥叫。
這時,從公園小徑的另一頭,一個老爺爺推著輪椅緩緩走過來,輪椅上坐的是一個同樣白髮蒼蒼的老婆婆。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走了一陣子了。」老婆婆問著後面的老伴。
「好啊。」老爺爺推著輪椅走到路旁的石椅,先小心翼翼的把老婆婆腿上的毯子蓋好,輪椅停好後,才放心的坐下來。
接著,他從包包裡拿出一罐礦泉水,將瓶蓋扭開後遞給他的老伴,在她喝完之後,還輕輕的幫她擦擦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