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家到底在哪裡?有多遠?」
「在青峰山的虎跳巖。」阿曼指指遠處被層層密林遮擋住的山巒。
藍風沒再說話,利索地躍上馬,向她伸出了手。
當明白藍風是要她上馬時,一直自信專橫的阿曼連連後退,臉露驚駭之色道:「哦,天神哪,我怎麼忘記了那畜生!不、不要,我不要騎馬!」
藍風生氣地說:「不騎馬怎麼行?徒步走要走到什麼時候?!」
「我、我一向徒步。」阿曼不敢說自己通常都是乘轎子。「三天,哦,不,只要兩天就到了……反正我不要靠近那畜生!」看到藍風騎著那匹赤色大馬走近,阿曼更加驚恐地往後退,並直怪自己百密一疏,竟然忘了他的馬!
看到她因恐懼而蒼白的臉色,藍風放緩語氣道:「上來!不要怕,『飛羽』很聽話,而且我會保護妳的!」
可是他的親切並沒能緩解阿曼的恐懼心情,她突然聲帶哭腔地說:「算了,你還是去追你的主子吧,我不要你送了……我、我可以找別的人……」
是的,儘管她要找的人是他,但如果一定要與那匹令她恐懼得無法呼吸的大馬分享他的話,那麼她寧願不要他了。
就在她以為藍風聽了她的話後,肯定立刻如同得到特赦令般飛奔而去時,一道黑影已撲到眼前,她驚慌地往林子裡跑,並口不擇言地大罵起來:「你走開!去找你的大王,我不要你!放開我……」
然而一隻鐵臂不由分說地環住了她的腰,眨眼間她的身體落在馬背上。
「啊,天殺的大琊國蠻子!」莫大的恐懼令她一邊罵著,一邊緊緊地摟住藍風的腰,緊閉雙眼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藍風手足無措地抱著她僵硬而顫抖劇烈的身驅,不明白何以有人懼馬至此?
在當今人人都愛馬,不是嗎?他從來沒有見過對馬,更別說對他這匹俊美的寶馬如此排斥的人,更不懂要怎樣安撫哭泣中的女人……
他只知道他必須將她平安地送回家,完成南宮翔交給他的使命。
可是站在這有數條岔道的林地裡,他不知道該走哪一條。而馬匹一動身,他懷裡哭泣的女人就更緊地纏住他的腰,令他驚異如此嬌小的她哪來那麼大的手勁?
「放輕鬆。妳若想勒死我也不要在這時好不好?起碼等我把妳送回家後吧!」
他的話令阿曼的哭聲變弱了。
藍風立即趁空地問:「我們該走哪條?左邊松林道?右邊有幾棵大葉冷杉路?還是中間那條立著白色巨石的?」
阿曼沒回答,只是抽抽噎噎地將眼淚鼻涕往他胸前蹭。
藍風見她不搭腔,便威脅道:「喂,妳要是不告訴我的話,我就把妳獨自留在馬上囉!」
說著故意歪歪身子,嚇得阿曼一聲尖叫:「右邊……」
藍風一咧嘴,牽動韁繩,駿馬立即往右邊林木茂密的小道奔去。
顛簸的馬背上,藍風試著要她分開雙腿跨騎,可她抵死不從。
藍風只好由著她橫倚在自己懷裡。而她的雙臂始終緊緊摟著他的腰,像只壁虎似地「黏」在他身上。
第二章
騎馬穿行在茂密的針葉松柏林中,樹上垂下的松蘿、樹葉不時拂過面頰。這似乎是片沒有邊際的寂寞山林,他們走了很久,可四周的景色毫無改變。
阿曼仍死死摟著藍風的腰,但已經不哭了,也會偶爾說幾句話,這委實讓他鬆了一口氣。
「阿曼,妳怎麼知道我們是大琊國人的?」走了一段路後,藍風問她,想藉說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減輕她的恐懼。
阿曼沒回答,在藍風胸前作著鬼臉,直懊悔自己因驚恐而失言。
本不想理他,但見藍風一直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阿曼只得悶悶地說:「昨天知道你叫藍風後,我向謀山畢摩打聽的。」
藍風知道諾蘇人的「畢摩」相當於大琊國的「國師」,都是倍受人民信賴的智者,不過諾蘇族一個部落裡可以有好幾個畢摩,而大琊國國師只有一個。
他很好奇畢摩究竟知道多少關於他們的事,便問:「妳打聽到什麼?」
阿曼誠實地說:「你的主子是大琊國王上,你是禁軍都統,其它人是侍衛。」
聽她知道得那麼清楚,藍風生氣地搖晃了她一下,道:「既然知道我的職責,妳還硬要我送妳?如果我的王上有個什麼閃失,妳叫我如何面對國人?!」
一聽他口氣嚴厲,阿曼忘了害怕,她猛地轉過臉,看著他說:「我喜歡你,就是要你送我!而且是你的王上讓你送我的,我又沒有逼他!」
對她的任性,藍風真是有點生氣了,大聲訓斥道:「還說沒逼?若妳沒有拿王后的消息要挾我們,王上才不會同意,我也絕不願意!」
「你就那麼討厭我,不想送我嗎?」阿曼的眼裡又溢滿了淚水。
「這是兩回事,我有我的責任,男子漢大丈夫以忠信立世,何況我的生命是為護衛我的王上而存在的,怎可為了讓一個女人高興就棄自己的職責不顧、置我的主人於險境呢?!」
藍風越說越氣,慷慨激昂間忽略了阿曼受傷的神情。
「你是說我不值得你保護,只有你的主人才值得嗎?」
「沒錯!我的生命是為王上而存在的。」藍風毫不猶豫地說。
「你這頭笨驢!」阿曼氣得忘了她是坐在馬上,憤怒地罵著揮手打他。
馬兒揚蹄,她身子猛地往下滑,藍風本能地抱住她。
她又是驚恐又是羞惱地說:「抱我幹嘛?你既然那麼討厭我,乾脆讓我從馬背上摔下去,讓馬把我踏死算了!反正在這荒山野嶺中也沒有人看見,人不知鬼不覺的,你隨便找個地方把我埋了,或者讓我被林子裡的野獸吃了,然後去找你的王上不是更好嗎?」
藍風對她生動的死亡描述和落寞的神態感到好笑,便隨口說道:「妳倒是給我出了個好主意。」
「你還敢說?你真的會那麼做嗎?」想到自己居然被他嫌棄至此,可能會死得那麼慘,阿曼淚如雨下。
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令藍風有一絲不忍,抬手輕輕替她抹去淚水。
「行啦,別哭了,我藍風像那種人嗎?放心吧,妳不會死,妳會長命百歲。我既然答應了王上,就一定把妳平安送回家!」
阿曼被他溫柔的動作所感動,不由破涕為笑。
看著她嬌美的笑容,藍風不由心裡感歎道:這女孩真是奇怪,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哪裡來的那麼多情感?
就在這時,藍風敏銳地察覺到身後有幾個狀似樵夫,又像獵人的男子正跟著他們。他記得在叉路口時就看過這幾個人,只不過當時以為他們是到山裡幹活的普通百姓,可這麼久了還跟在身後,就讓人奇怪了。
那幾個人閃閃躲躲,腳步矯健,身體靈活,但在武功超群的藍風面前,還是如同孩子玩的遊戲,一下就被看破了。
於是他開始留意他們,並故意加快速度。過一個彎道時,他猛回頭,果真又發現那幾個人,而當看到他回頭時,他們身影一閃,躲到了樹後。
走了一段路後,那幾個人還在。於是他確信他們是在跟蹤自己,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善意還是惡意?
如果是跟蹤,那麼他們的目標是誰?會是自己嗎?他自問。不可能,我跟這地方素無瓜葛。
那麼……是她嗎?藍風看看身前緊張地一直將身子緊緊縮在自己胸前的女孩,覺得跟蹤她也是不大可能的。
那又會是誰呢?他們又為什麼要跟蹤?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藍風決定要找出原因。於是問阿曼:「後面的人是在跟蹤妳嗎?」
「什麼人?」阿曼大驚,直起身往後看,當看到那幾條身影時,她臉色微變,說:「我不認識他們,看起來是山上的獵戶,不會是跟蹤我們的。」
然後她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藍風說起山裡的獵戶。
過了一會,藍風再回頭查看時,那幾個人不在了,或許他們真如阿曼所說的只是幾個獵戶罷了,於是他放輕鬆了。
「諾蘇人大多善騎,妳怎麼會怕馬呢?」他好奇地問。
阿曼頓了頓,在藍風以為她不會告訴他時,她開口了。「我六歲時差點被馬踢死,九歲時又從馬上摔下來,身上現在都還有疤痕……」
聽出她口氣里餘悸猶存,藍風不忍心再讓她陷入對往事的恐怖回憶,於是將她抱緊,轉移話題道:「妳爹娘放心讓妳這麼在外頭跑嗎?」
阿曼神色淒然地說:「我阿媽生下我就死了,我阿爸忙,顧不上我。」
藍風同情地說:「真可憐,那麼小就沒了娘。」
「我才不可憐,因為我阿爸阿哥對我很好。」阿曼急忙辯解。
看她的穿戴和氣質,不似窮困人家出身。藍風便問道:「妳家有田地嗎?」
「什麼?」阿曼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立即點頭道:「有啊,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