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個人」會是誰。這也是我生這場冤枉病的主因。
到底,我是江浩南的妹妹,如果我生病住院了,「她」仍然不出現,那麼,不是我的哥哥不夠認真,就是「她」不會做人。
「誰會來看我?江哥哥嗎?」我故意問他。
「阿介人不在台灣。」他盯著我蒼白的臉,漫不經心地咀嚼著口香糖。
「那是誰?」
「見到人妳就知道了。」
「很重要的人嗎?」
他沒回答,就代表了他不想回答。
「我也想讓你見一個人。」我道。
他挑起眉,卻沒有問話。
「他很重要,也許,我會因為他再一次離開台灣--」
「以後再說。下午妳辦完轉院後,新醫院那方面會有一連串的檢查,大概要三天的時間。」他打斷我的話。
他向來就是這樣,只挑自己想聽的話聽。
似乎,他對於我可能再一次離開台灣,不認為有深談的必要。
我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跟他爭執。「可是我沒生病,不必大費周章做檢查。」
「配合醫生才是一個好病人。」他道。
「我沒有不配合,只是討厭必須留在醫院,剝奪我住在家裡的時間。」我垂下臉。
「檢查完就可以回家,聽話,別像小孩子一樣鬧彆扭。」他笑道。
「你會每天來看我嗎?」我故意問他。
「當然會。」
我抬眼望住他,然後再一次垂下我的臉,直到長髮覆住半邊臉頰,我的眼眶擠出水水的濕意。「你別騙我,否則我胃痛了,就不吃藥喔。」我垂著眼,用又輕又柔的聲音,像催眠一樣低喃。
「妳在威脅我?」他笑著問。
我輕聲嬌笑,然後抬起頸子,揮動手腕,調皮地朝他招手。
他聳起眉,遲疑半晌,終於在我期盼的眼光下走近我。
「哥哥,」我呼喚他,不顧他的反應,大膽的把臉靠在他寬厚的、我夢寐以求的胸膛上。「你是我的哥哥,一定要照顧我一輩子。」我說,然後伸手環住他的腰。
「到美國四年,妳越來越孩子氣了?」他說,試著把我推開。
「昨天你才說,我是個女人。」我幽幽地說。
他愣了一下,而後明快地回答:「在我眼中,我的妹妹永遠像個孩子。」
我深深吸了口氣,他的回答沒讓我傷心,反而惹我發笑。「哥,這還要說嗎?我本來就是你的妹妹。」我柔柔地答。
我的哥哥,他寬厚的胸膛稍稍起伏一下。「曉竹,放開我。」
這是第二次,他這麼命令我。
不知道是不是貼著他胸膛的緣故,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我從來沒跟他這麼接近過,過去更不曾這麼大膽。我明知道自己的行為不恰當,但一切都是出於情不自禁。
我放開他。
他的笑容已經消失。「妳休息一下,明天我再來看妳。」
「你多陪我一下……」
「我跟人約好了。」他無情地拒絕一個生病的親人的請求。
「噢……」我別開眼,濕潤的眼眸噙著十足十的委屈。
他皺起眉,似有什麼事困惑他。
「我明天,再來看妳。」
然後,他匆匆拋下這句話,就開門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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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在我開始接受醫院安排的全身檢查前,一名穿著時尚、氣質幹練的美女,出現在我的病床前。
「妳是曉竹?長得好漂亮啊,浩常常跟我提起妳呢!」徐若蘭笑著說話。
浩?我冷眼端詳她。她輕聲慢語的、柔和的音調不緊不慢。
她完全不是我想像中那種女人。
情況的確脫出了常軌。看來我的哥哥對女人的品味,在四年裡有極大的改變。
「妳好。」我垂下眼簾,含蓄的回應她,表現出一個好女孩該有的禮貌。
我知道她說謊。
我對哥哥的瞭解比她多一百倍,他是一個冷淡的男人,絕對不可能「常常」提起我。
「我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麼,就給妳帶來一盒巧克力。這可是我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裡頭有果醬夾心,妳一定會喜歡。」她說著,動人的聲音和表情,都像在哄一個三歲小女孩。
雖然她很聰明,知道用巧克力討好一個年輕女孩。但我只是胃痛,並不是智能不足。
更何況,我偏偏不愛吃巧克力。
「謝謝妳,我最喜歡吃巧克力了。」我乖順的、諂媚的、甜蜜的微笑。
一旁,我的眼角餘光,看到哥哥挑起眉。
他明知道,我對甜食有一種偏執的挑剔。
「那太好了,改天我請朋友多帶幾盒回來,我聽醫生說過,吃自己想吃的東西是最容易消化吸收了,何況病人最需要的就是營養!其它還有什麼需要就告訴若蘭姊姊,一會兒我出去給妳買來,千萬別跟我客氣啊!」
她像是跟我很熱絡了,乾脆坐到我的床鋪邊,緊握著我的手、像在安撫一名即將進開刀房的重症病人。
看得出來,她一定習慣以自我為中心,因此沒學會觀察旁人的心思。
一盒巧克力,我讓這個養尊處優的女人以為,已經收買了我的心。
「可是我今天要做全身檢查,從昨夜十二點開始,什麼也不能吃。」我無辜地說,暗諷她的急切。
徐若蘭的臉色略略顯得尷尬。「啊,浩,你怎麼沒告訴我?」她撒嬌的嗓音一點都不像抱怨。
「昨天知道她的病況後,才臨時決定的。她一個人在美國待四年,大概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把胃都弄壞了。」哥哥靠在門邊,手臂抱胸、聲調平緩地解釋。
他看起來並不熱絡,態度比我想像中冷淡。
我的臉孔發熱,因為他的表現,讓我燃起了希望。「從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顧我,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往後他也會照顧我一輩子。」我甜甜地說,眼中燒著火苗。
我的話略嫌誇大了,我真正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到七年。但事實上,對我來說這與他在一起的七年,才是我人生的開始。
但看的出來,徐若蘭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
她愣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我話中的含意,我已經接下去說:「徐姊姊,如果妳跟哥哥結婚了,還會讓我住在家裡嗎?」
「啊?當、當然啊!」她言不由衷地回應。
「妳會不會嫌我討厭、會不會想把我趕出去?」我用可憐兮號的語調接著問。
「當然不會了!」
「那麼--」
「再十分鐘妳就要開始身體檢查,該叫護士過來,準備起床了。」
當我打算再度給這個「未來的大嫂」出難題時,哥哥走到我們之間,打斷我的話。
「我怕再照一次胃鏡。」
我皺起眉頭憂愁地撒嬌,並且伸出手,在徐若蘭面前,像只水蛭一樣,緊緊抱住我的哥哥。
「別孩子氣。」他拉開我過緊的環抱,低聲的笑。
但這太頻繁的擁抱,似乎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低下頭看我,那一剎那間我觸及他眸中的冷鋒,瞬間鬆了手。
我望向他身後的女人,看到徐若蘭不自然的笑容。
「浩,我們先出去,讓曉竹妹妹準備一下。」她伸出手挽住哥哥的手臂,動作自然,顯然做過不下上千次。
這般親密動作,讓我心底產生嚴重的妒忌。「哥,我還有話跟你說!」我拉住他另一條手臂。
徐若蘭的手僵在我哥哥的臂彎裡,五秒鐘後,確定我不會先放手,她才訕訕地放開。「我在外面等你,你跟曉竹妹妹聊一聊。」
徐若蘭識相的離開,大概考慮到,跟我搶親人有失她的體面。反正我只是一個「妹妹」,跟我哥哥結婚後,我絕對搶不過她。
「妳的任性還是沒改,」徐若蘭走後,他望著我若有所思地道。
「我才剛回來,李管家就告訴我,你已經有未婚妻了!為什麼我不是第一個知道的?」我幽怨地道,眼睛裡已經含著淚。
「妳在美國唸書很辛苦,我希望妳以課業為重,不要分心。」他簡單解釋。
「嗯……我相信,你是為了我好。」我把臉頰貼在他的手臂上,柔柔的說,隔著男人的絲質襯衫,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其實我並不想聽他解釋,只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
畢竟現在的我是一個柔順似水、弱質蒼白的小女人,「任性」跟我現在的身份,絕不能有絲毫干連。
他用分析的眼神研究我。「妳一向不喜歡吃巧克力。」目光移注到放在我膝上的巧克力盒。
「四年的時間會讓一個小女孩改變。」
早晨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我躲在他的羽翼下,讓他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替我擋住陽光。
我撕開裹住巧克力球的金箔包裝,做作地,舔了一口甜膩膩的糖球,然後用舌尖,抵舐殘留在唇上的苦甜滋味。
「更何況,我現在是個女人,不是女孩了。」我舔著糖球,看著他說完話。
「女人?」他低笑,聲音有一絲不明的嘶啞。「妳知道,什麼是『女人』的定義?」
「當一個小女孩長大,想要瞭解男人的世界,基本上她已經開始成熟了。」我依偎著他,迂迴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