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肺癌,末期。」敘利亞站在病房外,語氣沉重地告訴蘇丹。「你父親只剩兩個月的壽命。」
「來不及治療……」一旁的醫生附和著說。「發現得太晚了。」
「蘇丹,你要盡快接手組織。」敘利亞話鋒一轉,叮嚀他。「有什麼不熟悉不瞭解的事情,趁你父親還活著,趕緊向他求教。」
蘇丹眉心緊鎖,不快地回嘴:「我該做的是陪伴我父親度過他的有生之日!請別再拿組織的事煩他!」
他推開三叔,打開病房的門。
「茉莉,陪我進去。」踏入病房的剎那,蘇丹冰冷的臉略有緩和,關懷之情充溢眼眸。
「蘇丹……」病床上的老人聽到開門聲,轉頭看去。
「你沒睡嗎,爸爸?」蘇丹走到床邊,摸了摸父親肌肉鬆弛的手臂。
「正在等你,你看你的黑眼圈……這些天睡得不好吧?」老人端詳著兒子的神態。
「玩得太沒節制了。」蘇丹微微一笑。「你不在,我就不安分。」
「為什麼不邀功呢?」老人精神不濟的臉上,僅存溫情。「你三叔說你表現很好,最近你一直代替我分擔組織的事務,辛苦你了。」
「我等著你出院後犒賞我。」蘇丹溫言暖語,生平未曾如此柔順。「現在不必多說。」
他的父親搖了搖頭,勉強振作起精神。「有些話我得先告訴你,希望你慎重考慮。」
希望他慎重考慮……這句話,恐怕是包裝著命令的「糖衣」。蘇丹斷定父親即將命令他做些什麼事——實現臨終老人的心願。
「你說。」收斂起所有的脾氣,蘇丹看著虛弱的父親。此刻老人的願望,他會盡力完成。
無論是代父親掌管組織,或選擇異性為伴,蘇丹不會再拒絕,哪怕是更令他為難的事情。
他只剩這個親人了!
「過來。」老人握著蘇丹的手輕輕一拉,讓心愛的兒子靠在他身上。「孩子,你的心不夠狠,不適合接任我的位置。」
蘇丹詫異地盯著父親,只聽他說——
「答應爸爸,別勉強自己。如果這裡的生活令你疲累,你儘管放手離開組織,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生活。」
「爸?」蘇丹雙眼睜得渾圓,想不到父親要他做的,是和家族無關的事。
「我在瑞士銀行以你的名義存了一筆錢。」老人塞給蘇丹一張寫有帳號與密碼的紙條,語重心長地叮嚀:「為了我和你母親,好好生活。你愛同性也好,只要不吃虧不被欺負,你喜歡怎麼過就怎麼做。」
「……我知道。」一手被父親握著,蘇丹忍住滿心震撼引起的顫慄,他的另一手抓住茉莉,借她的力量穩定心緒。
蘇丹抓疼了她——茉莉卻一聲不響。她知道,他正在隱忍精神上的痛楚,她默默承受並分擔他的悲傷。
「說實話……」老人摸了摸兒子的臉,慈藹地笑。「你穿裙子的樣子……並不難看。」
蘇丹張口結舌,失神了幾秒,忽地,再也忍不住的轉身抱住茉莉。
茉莉幾乎窒息——蘇丹緊抱著她,露骨的無助全投進她懷抱裡!
「蘇丹?」老人擔憂地望著兒子。
「……我沒事。」他傷心欲絕的臉倚在茉莉的肩上,不讓父親看見。「你別擔心,我很好。」
茉莉俯視病床上的老人。蘇丹的淚漸漸濕了她的肩——那斷斷續續的熱流,兇猛地侵入了她的衣服、她的皮膚,鑽進她的骨髓,宛如藥物,催生她壓抑在靈魂深處的情感,徹底突破禁錮。
照顧他——老人抬起眼,以口語無聲地托付茉莉。
茉莉點頭、再點頭,直到脖子酸了。
蘇丹環抱她的力量,簡直要把她擰碎,但她毫不掙扎,反而回抱著他,像在疼惜受傷的小孩,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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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去醫院了?」
「我想帶我父親到佛羅倫斯修養一個月,暫時不管事。」蘇丹坐在茉莉床上,緩緩倒下。
「你叔叔他們同意嗎?」茉莉關起房門,跪坐在地毯上。
房間內,只有兩人的私密空間,形成曖昧的氛圍。
「組織正需要發號司令的人……」為了爭取時間,陪伴父親走過人生最後的路程,他幾乎和組織內的重要幹部反目。
茉莉緩緩移近蘇丹。「他們需要人頂替你父兄的位置,迎接更為險峻動盪的局勢,再由這個人去承擔這次變動的成敗得失……」
「茉莉。」蘇丹截斷她的分析,心如止水的他仰望著乾淨的天花板。「父親仍在世,我的實權已備受限制,等父親不在,恐怕我的地位很難保持。」
那就離開黑手黨……茉莉在心底祈禱,盼是非遠離蘇丹。「大不了聽你父親的話,我們到別的國家去。」
「如果我不是維羅納家族的人,只是個普通人,」蘇丹側坐起身,藍綠色交融的雙眼鎖住了茉莉。「你仍願意跟著我?」
茉莉與他膠著的視線,釋出悠長的情意。「我向你們羅馬的眾神發誓。」
蘇丹喜悅一笑,如同獲得珍貴的寶物。「茉莉……」
他將她的名字讀得格外溫柔,使她隱隱顫抖。
「我去收拾行李。」茉莉的心跳時快時慢;必須趕緊從他身邊逃開,否則她會失控——渴望觸碰他的身體髮膚,渴望得她全身疼痛!
「你先別急。」蘇丹按住她的危。「我無意脫離組織。我父親的基業,我要為他鞏固。」他正色,帶著決意說道。
「你決定接掌組織?」茉莉眉頭糾結。蘇丹若執意接手組織,作為警方臥底的她,只能背道而馳。
「你願不願幫我,茉莉?」蘇丹懇切問著。
茉莉恍惚了,生出夢一般的幻覺,彷彿蘇丹不是要求她一同入黑道拚搏,而是在向她求婚。
「……我願意,蘇丹。」茉莉順從心意回答,忘了她的身份及她原來的目的。
有時候,她幾乎忘了對立的關係,甚至想拋開她的職責,全心保護蘇丹……
蘇丹凝視著茉莉的眼神越來越堅定,突然,他張開手抱住茉莉。
「蘇丹?」兩片紅暈,在茉莉兩頰氾濫。
蘇丹不喜歡克制自身的慾望。喜歡女裝就穿上,喜歡同性就去愛,此時喜歡擁抱茉莉的感觸,他的雙手自然地圍繞她的身體,不肯放鬆。
「茉莉,我們……試著交往好嗎?」蘇丹柔聲問。他應該能接受她。既然被她打動,為她心動……嘗試愛她,應該不困難?
在所有同性之外,唯有茉莉牽動蘇丹的心情,帶著一點強迫的心理,蘇丹想愛得正常。
「你怎麼……」茉莉萬分驚疑,話也說不全。
「我……」美麗的眼眸流轉著微微的靦腆,蘇丹左思右想,找了個理由:「我父親若知道我們在交往,大概會很高興。儘管他說隨便我,但我瞭解他一定更希望我愛的是異性。」
聞言,茉莉恬靜的容顏,一瞬間閃過一抹慘淡。
「……我明白了。」替身與假像,他要的不過是她暫時的演出,安慰老人疲倦的心靈。「你父親真的會相信嗎?畢竟你從前交往的全是同性。」
「我也不曉得。」一語雙關,蘇丹暗歎。他其實沒信心——愛上茉莉。
愛異性和愛同性,有什麼分別?
蘇丹回答不了自己,茉莉帶給他太多疑惑。他所能確認的是,在他心裡茉莉是無性的;他感受到的她是不分性別的,沒有雜質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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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悠閒地生活,其實很舒服……」
「你喜歡的話,我們乾脆待在這,別回去了。」
「不行,明天我們得回羅馬。」
茉莉合起日記本,抬頭看著蘇丹。「不是說要在這住一個月,怎麼現在急著要回去?」
樹林裡,午後的輕風調皮地流竄著。
茉莉背倚在綴滿綠葉的大樹下,蘇丹佇立在她身前,逆著陽光的身影,連輪廓都模糊不清。
「我父親決定安樂死。」他不帶情感地說。
茉莉暗自驚心。「蘇丹……」
他俯身推了推她,等她讓出一半的座位,他立刻佔住長椅另外半邊。
「別一直盯著我,」蘇丹很平靜,卻隱藏著苦楚。「你怕我哭?」
「……流淚並不可恥,蘇丹。」凝視著他,憐愛的種子灑在茉莉心田,生根,迅速成長。
「我的嘴唇又裂了。」蘇丹一手探入上衣口袋,摸出一樣東西交給茉莉。「幫我擦。」
她取過唇膏,蘇丹輕抬下巴,優美的唇向上翹起,形成誘人的弧度。
「閉上眼睛。」茉莉站了起來,正對他。
塗唇膏為什麼要閉眼?
蘇丹不解地瞧她一眼,卻沒問。他依言合上雙眼,看不見了,只聽見飄蕩在樹林間的聲音,以及……略微混亂的,茉莉的呼吸。
她把唇膏慢慢抹在他的上唇,心跳陡然飛快,失了正常節拍。
他的唇經過滋潤,發出柔亮的色澤,如玫瑰花瓣芬芳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