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只是你的借口吧?你用這個理由當借口好甩掉曉風,其實你根本瞧不起曉風!」依她看,他根本沒在乎過曉風!一聽到曉風原來不是富家千金,就立刻和她分手,斷得一乾二淨。
「我沒有!」馮君翰激動爭辯:「我對她是真心的,是她從頭到尾都在說謊,是她糟蹋了我的感情!」
「哼,我還是覺得你在狡辯!你敢發誓,如果第一次見面時曉風沒有說謊,你也知道曉風不是什麼千金小姐,而是這裡的店員,你還會追她、愛上她嗎?」
馮君翰立即道:「但事實上她說了謊不是嗎?沒有發生的事我無法預測結果,自然也不能提出保證。」
楊海芬用一種「你看吧?」的眼神訕笑地看著他,讓馮君翰氣得想扭頭就走。
他為什麼要為了滿口謊言的「前女友」,遭受這樣的質疑與輕蔑?真是瘋了!
他轉身欲走,背後又傳來楊海芬的聲音。
「去年你生日時,曉風曾經送你一個領帶夾吧?」
楊海芬想用領帶夾來提醒他,曉風對他也是真情真意,沒有半點虛假。
誰知道馮君翰冷漠地轉身回答:「沒錯!但那只領帶夾早就被我扔了。」
想起當時收到領帶夾時驚喜的心情,現在馮君翰只覺得諷刺。
「你把領帶夾扔了?!」楊海芬震怒地大吼,幾乎想一掌把他劈死。「你知道那個領帶夾是曉風省下多少頓午餐、花多少心力去打工才籌錢買到的嗎?你居然這麼毫不憐惜把它扔了!」
她真是看錯人了!早知道這馮大少這麼缺心少肺,當初她就不該死命鼓吹曉風與他交往,是她害了曉風!
「妳說什麼……什麼省下午餐?說清楚!」
「好!我就說個明白,讓你知道論起真情,你差曉風太遠了!」楊海芬把貝曉風省吃儉用,幾乎每天午餐都是白吐司或饅頭夾蛋,還兼差打工四五天,才籌出這筆錢買領帶夾送他的事一一說出。
「對你來說,那只領帶夾可能只是一個小東西,沒有多高的價值,但那卻是曉風辛辛苦苦存下每一塊錢買來送給你的,那代表她的心意,也是她對你的愛,而你卻毫不珍惜地把它扔掉?」
馮君翰聽了震驚不已,那個領帶夾是她這麼辛苦籌錢買來送給他的?他完全不知道!她也一個字都沒提……
驟然回憶,他生日前那陣子她確實瘦了,當時他還心疼地問她:
「是不是沒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沒有啊!我吃得好睡得好,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瘦?或許是太想你了!」
當時她這麼笑著回答。
拆穿她的真實身份之後,他一直怨怒至今,因為他認定她是貪婪愛財的女人,編造身份跟他交往,純粹是想從他身上撈到好處。
所以他氣她、怨她、恨她、怪她……
然而仔細一想,她和他在一起半年,從沒向他提出任何要求──豪華大餐、名牌服飾、昂貴珠寶,一樣都沒有,反倒是她還籌錢送了個名牌領帶夾給他。
「你想一個勢利拜金的女人,如果打定主意要釣一隻金龜婿,她還需要做店員的工作嗎?」
「應該沒那個必要了。」他淡淡地回答。
「沒錯!與其做那些永遠發不了財的工作,不如好好在家學著打扮,好吸引你的注意。但是曉風並沒有因為跟你交往就辭掉工作,她反而加倍努力,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這也是馮君翰想不透的,她其實可以不必再工作的。
「因為其實,她對於你們的感情也是悲觀的!」
「她──」
「在她的內心深處,其實並不相信你們真的能在一起,因為不信,所以她不敢辭掉工作。和你分手雖然悲傷痛苦,但只要有工作她還是可以活下去,然而一旦失去工作,她和兩個妹妹都活不了!
你以為她在精品店工作這麼久,只有你一個富家少爺追過她嗎?如果她看上的是錢,根本輪不到你出現,她早跟著人家走了。可她窮雖窮,但很有骨氣,若不是因為她喜歡你,我們也不會幫她促成這段戀情。現在我真是後悔!早知道當初就別鼓勵曉風和你交往,我們害慘她了!」
「還有其它人追過她?」馮君翰心裡頗不是滋味。
「多得呢!像上個禮拜剛結婚的吳大少啦,還有未婚的孫大少、林大少、郭大少,不過追得最凶的是那個好色又下流的郝尊貴,但是曉風根本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偏偏喜歡上你。我第一次見曉風這麼喜歡一個男人,喜歡到不惜說謊也要和他在一起。偏偏你不懂她的情意,只計較她說了謊,讓她傷透了心!」
「我──我只是……不喜歡人家騙我!況且她親口承認了,她和我在一起只是貪心……」
「那你又知道她貪的是金錢還是感情?再說就算她貪的是金錢,也不是罪無可逭的事,她只是窮怕了!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你嘗過三餐不繼,吃了這頓就不知道下餐在哪裡的痛苦嗎?說穿了你只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就像古時候那個問窮人何不食肉糜的皇帝!你不曾設身處地去體會曉風的辛酸,所以你可以用嚴厲的態度去指責她!」
「我並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在美國留學時,我也住過公寓、吃過漢堡度日,苦日子我並不是沒過過!」馮君翰怒然辯駁。
「拜託!大少爺,不是我要笑你,而是你所謂的苦日子和真正的窮困相比,根本是天堂好不好?想想看,如果你一個月的生活費,三餐連同車資一共兩千元,你過得下去嗎?如果你親身經歷過這樣的生活,或許你就能夠體諒她渴望脫離貧窮的心情。」
「只要節省一點,沒有過不下去的,人的氣節比什麼都重要。」馮君翰嘴硬地回答。
「好啊!那麼我想請你嘗試過過這樣的生活,不必太久──一個禮拜就好!一個禮拜之內只能花五百元,除了可以繼續住在家裡之外,交通、三餐都必須從這五百元裡頭支付,如果搭自家的車,必須比照搭出租車的方式把錢扣掉。這樣你做得到嗎?」
「我──沒有道理做不到!」
「是嗎?你說得這麼篤定,我倒是很懷疑呢!」楊海芬完全不相信的樣子,讓馮君翰氣得快抓狂了。
她憑什麼說他做不到?!
他正想再說什麼,姚孟蘭已經從更衣室出來,嬌滴滴地嚷著要他過去看。
馮君翰看了楊海芬一眼,這才舉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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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馮君翰洗完澡走出浴室,擦拭著濕發時,忽然不經意想起白天和楊海芬的對話。
你說得這麼篤定,我倒是很懷疑呢!
她的懷疑實在令他氣結。
在旁人眼中,他真的是那種連一點苦都吃不了的無能少爺嗎?
一股不平之氣霎時升起,他性格中的不服輸因子發作了。好!她既然認為他做不到,那他就試給她看!
他決定了,從明天開始的一個禮拜,他就過過她們所謂窮民的生活,他就不信世上有他辦不到的事!
他懷著決心入睡,第二天起床梳洗完畢,剛下樓傭人就告訴他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他瞄了眼,桌上有他愛吃的法式蛋包,不過想起昨晚所做的決定,他連一絲猶豫也沒有地告訴傭人:「接下來一個禮拜我都不在家吃早餐,不必替我準備。」
「是。」傭人愣愣地看著他走出門外,趕忙追過去提醒:「三少爺,您忘了拿車鑰匙。」
「我這個禮拜也不開車,改搭公車。」說完他關上門離去,讓傭人傻在那裡。
傭人疑惑地轉過頭,立刻被貼在身後的四張臉孔嚇到。
「嚇──」他們怎麼……
「剛才君翰說什麼?他說要搭公車?」年紀較長、頗具威嚴的是馮君翰的父親馮坤邦。
「不對啦!應該是搭火車才對。」年過五十卻依然風華絕代的婦人,是馮君翰的母親詹佑馨。
「應該是飛機吧!」斯文沉穩的年輕男子是馮君翰的大哥。
馮君翰的二哥長得和他最像,納悶地道:「搞不好是航天飛機。」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有答案。
馮君翰離開家門後,走路到公車站去搭公車。他不記得自己這輩子曾經搭過公車,連該搭哪一個方向的哪一班公車都不曉得,還是問了人才知道。
今天氣溫比昨天更低,以往搭慣暖氣房車的他,縮著身體在寒風中等了好一會兒,冷得鼻水都快流下來,公車才終於來了。
他鬆了一口氣,心想終於可以上車了,不料原本分散的等車人潮忽然一窩蜂全往前擠,大家好像不要命似的,拚命往哪個小小入口擠上去,把他嚇得往後退。
這一退,就再也擠不上車了。
當整輛公車被擠得像只吃得太撐的大鯨魚,搖搖擺擺地上路時,馮君翰只能欲哭無淚地目送它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