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妳冷靜一點好不好?我話都還沒說完──反正現在妳先住客房,萬一被他發現了,再想辦法解釋嘛──」梁若寒幾乎是忍不住地大笑出聲。「妳很怪胎哦!知道嗎?根據民間調查,全台北市想爬上我被窩的女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人了──可是,妳卻驚嚇恐懼得彷如要押妳上刑場一樣。」
「梁若寒,你少在那裡得意洋洋!」程芸舫仰起下巴,抬頭挺胸道:「不管那些女人想怎樣,我程芸舫跟她們可不一樣,請你不要一概而論。」
「不一樣?敢問……是哪裡不一樣?我可是整型專科醫師,專門整跟人家不一樣的。哈哈哈!」他的好奇心與挑戰的慾望剎那間被她勾起。
「你講話正經點!我一切正常,不勞梁醫師費心。」她氣惱地嘟起嘴。
「呵,妳生氣嘟嘴的樣子滿可愛的。嗯──我發現妳的唇型很完美哦。」他還是想逗她。
若在手術房裡,梁若寒真的會想打開她的小腦袋,仔細檢查看看這個處處唱反調的女孩子到底在腦子裡裝了些什麼!
沒有女人可以像她完全不當自己一回事。自他長成男人以來,印象裡沒有哪個女人不是見了他就馴服如同初生的羔羊一般,當初也是因為瞭解自己對女人的超強殺傷力,就讀醫學院時毫不考慮選擇整型外科。
事實證明,他的抉擇百分之一百的正確,舉凡想求助他改變外形的女人們,不分老少,沒有搞不定的。只要經過他面對面的門診後,再醜再老的女人都會以為自己是從他夢裡走出來的倩女情人,即使他說割掉鼻子最美,恐怕她們也會照作不疑的。
女人,總是輕而易舉被他的專業和出色外型催眠而百依百順,可惜偏偏在程芸舫身上失靈。對於這個性獨特的女孩子,他開始有研究的興趣了──
「你看什麼看啊?我臉上生了麻子嗎?」程芸舫發現他的眼光赤裸裸停留在自己身上,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對勁……好像被剝光了衣服似的。
「呵……沒事。」梁若寒笑得有點尷尬。「妳看起來很累了。我看,今天就先到這裡為止吧!客房裡有完整的衛浴設備,妳趕快好好洗個澡睡覺。還有不清楚的細節,明天早餐桌上我們再繼續談。」
「你這一說,我真的是……累斃了。」程芸舫呵欠連連。「不管!今天到此休兵,明天再戰。晚安。」
威力強大的疲憊令她無法多作思考,程芸舫拖著僅存的清醒往客房方向走去。
於是,客廳裡獨留下梁若寒目送她纖柔的背影消失。其實,他方才是職業病發作,直想在她身上找出需要動刀改善的缺點。
哈……有趣的是,他以最高標準努力挑她的毛病,從頭到腳沒一處放過,直到她走進客房裡,梁若寒仍沒發現任何必須靠手術修飾的缺點──
沒想到,她還真算得上是天生麗質的大美女呢!
第三章
經過一晚的徹底休息,程芸舫已逐漸適應陌生的環境,心態上亦做好挑戰工作的準備。
這天,她在梁家享用的第一頓早餐非常豐富。
然而除了令人食指大動的餐點之外,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從餐廳的大落地窗望出去,目光所及竟是錯落有致的小型綠蔭叢林──
哇塞!他是怎麼辦到的?程芸舫驚歎不能言語!
這可是寸土寸金的高級住宅大樓,拔高二十幾層的大廈頂樓,居然做得出這般令人心曠神怡的綠意盎然,程芸舫久久不能言語。
「需要這麼驚嚇嗎?昨天妳進來沒發現花園的存在嗎?」
「昨天──我忙完採購一進門就鑽進兒童房去了。」
迎著燦爛朝陽,坐在香氣四溢的長型餐桌旁,一晚睡飽飽地養足精神的程芸舫此時才有空暇仔細欣賞與眾不同的「梁式」品味。
「哦。以後妳可以帶謙謙到花園裡多走動,孩子應該多接近大自然。」
「哇!沒想到……你真的不是那種光靠拿刀割人肉賺錢的機器人而已──」
「喂喂喂!程小姐,妳說這話未免太沒常識了吧?」梁若寒最恨別人輕視自己的專業能力。「妳不知道嗎?最優秀的整型醫師不是在冰冷的技術,是在他獨特的美感。沒有審美觀及良好美感經驗的,任憑他成績再好,也沒資格進入整型醫學領域。」
「哇!好美!好美哦……」
沒理會他的不滿抱怨,程芸舫遲遲不能移開讚賞的目光,作夢似地看著那片綠油油沁著露珠的草皮,隨風搖曳的熱帶闊葉植物,裝點著一簇簇五彩綻放的野櫻、彩菊、朱槿,還有幾株雞蛋花,隨晨風吹拂不時地飄下雪白鵝黃花瓣……
「你──你真的把一座熱帶花園搬回家裡了!」
「喂,看夠了吧?快吃啊,一坐上餐桌妳的眼睛東張西望個不停,到底在看什麼啊?以後妳多的是機會欣賞好不好?」梁若寒一面叨念著,一面為她斟滿熱騰騰的咖啡。「快吃快吃!等會兒我必須趕到醫院開早會,妳呢──也該慢慢進入狀況了。」
「進入狀況?」她終於把目光從空中花園移轉到他身上。「你又有新功課給我做?」
「當然!妳要做的功課可多著呢!」他扶了扶眼鏡,正色地說道:「妳愈早準備好,我愈早可以把孩子接回來……哎,這可憐的孩子,也到了該好好過幸福日子的時候了。」
「嗯。你怎麼說,我都照作就是。」看他愛兒如此心切,不知覺間引發了程芸舫潛在的母性。她覺得自己領這份高薪,無論如何都該全力以赴,達到僱主想要的效果。
「很好。聽妳這麼說,我放心多了。」他朗朗一笑,促狹地對她眨眼。
早晨的梁若寒穿著最輕便的淺格子襯衫配牛仔褲,戴一副斯文的細框眼鏡,那藏不住的濃濃書生氣質,乍看還真像是在大學就讀的年輕學子。
慢慢瞭解他這個人,程芸舫心中對他的評價便漸漸地由負分到正數。
擁有龐大財富的梁若寒,真的不只是個有錢的富貴闊公子,他很有自己獨特的生活品味,尤其每當他流露對孩子濃濃的關愛時,再討厭他的狂傲,也不禁叫她心軟。
「對了,我有一個問題──」芸舫確實認真「進入狀況」了。「以前,你都怎麼交代母親的去向?總該讓我知道一下,才能『連戲』啊!」
「哦……也對。」他沉思了一下,緩緩道:「以前……從孩子知道有母親這號人物開始,我都跟佑謙說,他的母親到美國唸書去了。」
「哦?唸書?念到拋夫棄子?」她不以為然地癟癟嘴,真是個爛理由啊。「那麼小的孩子,能夠接受這個說法嗎?是我的話,一定氣死媽媽了。」
「氣不氣我不確定,他倒是對我的話深信不疑。」講到兒子,梁若寒的臉上儘是滿足得意。
「以前他太小,以後他慢慢長大,還能再騙多久?」
「妳說的也沒有錯啦。但是,眼前我還真想不了那麼多,只是覺得那麼小的孩子,懂事以來他一向是大人說什麼都信。我這個做父親的,應該做到不能讓他的希望落空。」
「嗯……我瞭解。為人父母的,誰不是拼了命滿足孩子的願望。」
「之前我說過,佑謙從來沒有懷疑過母親的存在,所以……往後請妳──真的真的要多費心。好嗎?拜託妳了──」
梁若寒靜靜品嚐他專屬的濃烈咖啡,微皺的眉峰不知是咖啡太苦,還是想到什麼難解的困境……
「別說拜託,這是我該做的。」對他的請求,程芸舫有些受寵若驚。「還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把他放到屏東那麼遠的鄉下?難道你都不想念兒子嗎?而且是一個已經失去母親的可憐小孩……」
終於,她把存在已久的疑惑說出口。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孩子的母親都不在了,爸爸是他唯一的至親,卻相隔如此遙遠,我猜他心裡一定有說不出的委屈和寂寞。」
「哎……我有說不出的苦衷。」梁若寒喟歎搖頭。
「哈!苦衷?別再找借口了。依我看啊,根本是你怕孩子在身邊礙手礙腳地,嚴重影響你泡妞把妹的方便罷了。」程芸舫毫無忌憚地開起「老闆」的玩笑。「想想看,那些影劇八卦雜誌,三不五時就把你跟哪個名模啊、女明星啊、還是什麼豪門千金,上流貴婦扯在一起,每隔一段時間就註銷你摟著女人的照片當封面,萬一你把兒子留在繁華台北,哪天被他看到了,他那小腦袋會怎麼想?」
「呵,妳猜錯了。並不是我怕他看見什麼才留他孤苦伶仃地在遙遠的屏東……哎,妳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再別亂猜了,這真正的原因──總有一天,妳會慢慢懂的。」
他語氣有些沉重,深湛的瞳底像是沉了千斤重的秘密,一向銳利的光芒陡然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