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令人迷惑啊……
這麼個看似美麗而無害的小東西,卻長著複雜的心眼,不夠定力的男人很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搞不清楚吶!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從鼻子冷冷哼出聲,眼眸定定望住她端秀美麗的容顏,等著看她如何出招,聽她到底還要狡辯什麼!
「是,我很樂意擔任貴公子的家庭教師,但……我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撒謊,更別說假扮他的親生母親了──這點……非常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到現在妳才說做不到?喂,耍我啊?!」氣憤不平的男子不解地研究她清麗典雅的臉龐。「程芸舫,老實說吧,妳是不是擺明了耍我?!」
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敢開口說「做不到」?
若非看在她是個弱質女子,且是人間難得的綺容麗貌;要不是她的水汪大眼不斷透出荏弱無助的求憐眼光,依他平日強勢個性,難保不會做出什麼駭人的舉動。
對於她,他算是展現了非常、非常難得的忍耐了。
「沒有,沒有──梁先生,我絕對不是耍你,只是說出心裡話而已。」她低下頭,緊抿雙唇。
「哼!還說沒有?我兒子就要回家了,他也知道自己就快有個『媽媽』了,這節骨眼兒妳在彆扭什麼?」
「天啊……梁先生?你──怎麼這樣對孩子說呢?」程芸舫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出她的看法。「母親和老師當然是不一樣的。我有把握做一個好老師,但……我再會教孩子,也不可能變成孩子的媽!請你不要強人所難。」
噢,程芸舫吃驚訝異得簡直要昏倒了!
這人怎麼可以滿口胡言地唬弄孩子呢?難道都做了人家的爸爸了,他還弄不清孩子的心是最脆弱,最禁不起欺騙的嗎?
就算他事業再成功,錢賺再多,外形長得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就憑他對孩子撒下這個大謊來算,總體言之──他根本是個失敗的爸爸啊!
「夠了!搞清楚好不好?妳已經拿了錢,也答應接這份工作在先,現在──妳唯一該做的,就是要扮演好這個角色!不管妳的理由是什麼,我就是要讓兒子擁有天下小孩都該有的。這,就是妳該做的本分!」
梁若寒為了兒子,可說風度與耐性盡失,只一股腦兒激動地說出他為人父的愛深情切。
「不!我不做這種事,也不能打這種迷糊仗。」程芸舫輕咬著潤紅的菱唇,語氣輕柔,態度堅定,對著男人說:「梁先生,孩子將來會恨死我……我不贊同你花錢請人假扮孩子的母親,這對孩子的傷害太大。孩子不會永遠是孩子,他會長大,等他長大了──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到時候你怎麼交代?」
「住嘴!我花錢可不是請妳來說教的!」梁若寒簡直要被這女人搞瘋了!在他的字典裡沒有「不能」兩個字。
她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當了幾年幼兒園老師,就自以為是兒童教育專家嗎?梁若寒心中大大不以為然。
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愛兒子,為了兒子他可以什麼都付出,何況以他擁有的強勢財富,絕不相信天底下有什麼事是「金錢」辦不了的事。
「妳不要以為念了幾年教育就唬得了我!總之,妳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我的兒子,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對他──」
「梁先生,我不想騙孩子。我可以當他是親生的孩子教育他,但是,孩子不能叫我媽──他應該叫我程老師。」
「程芸舫!」
梁若寒既失去耐性,也失去了理性,初時對她基本的尊重禮貌已消失無存。
他氣極,一把伸向前抓緊她纖瘦的臂腕,不留情地,一字一字咬著牙道:「我沒工夫再跟妳扯下去。現在──妳給我聽好,從明天起,妳的上班時間是二十四小時,月薪十萬,家用另計,在孩子面前……妳,就是他親生的媽媽,對內對外通通不准給我洩露半字──」
「對不起,我辦不到!梁先生,可不可以請你放尊重點!放開我。」
男人粗魯的舉止令她大驚失色,但手臂上的疼痛改變不了程芸舫的果敢堅決。她蹙緊眉峰,忿忿地撇開頭,不接受也不理會他的強勢壓迫。
「沒有辦不到的!妳搞清楚──訂金已經收了,既然收了錢我們就照合約走,明天一早九點鐘就來給我報到上班。」
「可是──當初……介紹這份工作的人不是這麼說的……我不能接受!」
她堅決抵抗,在條件沒釐清楚的狀況下,怎麼能接受這份工作?
「不管誰怎麼說──我說了就算!」梁若寒酷俊的臉上沒有絲毫可容商量的餘地。「妳最好準時來報到上班,在我兒子從鄉下回來的短短兩三天內,妳必須完成一個三歲半小男孩母親該有的樣子──我沒有時間跟妳咬文嚼字爭論下去!總之,妳如果敢不到的話,除了合約上明載的違約金之外,我會讓妳付出一輩子賠不完的慘痛代價。」
他確實被逼急了!為了兒子什麼話都敢說敢做,更不容許旁人來妨礙兒子享有母愛,即使程芸舫帶淚的臉龐表現出害怕和無助,隱隱在牽扯他的知覺神經,一絲絲的不忍於心底泛延開來也管不了了……
「梁若寒!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程芸舫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好歹你也是個有身份地位的大男人,居然這樣肆無忌憚地恐嚇女人?」
「呵,平常我也不是這樣子的,那是『有人』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他咬牙切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恐嚇是誇張了,但是……就怕我話說得不夠重,人家搞不清楚狀況。」
「老實說,我討厭你這種說話方式。一點都不紳士,簡直像土匪!」她不住地絞揉手中的絲帕,此時她是真的很氣他的難溝通又不講理。
「討厭我?哼,想請問一下──妳是什麼人啊?我有必要討妳的喜歡嗎?」梁若寒高傲地昂起頭,眼神閃爍著優越的霸氣星芒。「我可告訴妳,如果再這麼白目下去,還有更叫人吃驚的……妳信不信?」
「你……」程芸舫瞠大一雙亮晶閃閃的動人凝眸。「你,你這個樣子──真像是個流氓無賴!」
「對,妳說的一點都沒錯。」梁若寒冷冷撇嘴,似笑非笑。「為了我親愛的兒子,流氓也好,無賴也好,我現在擺明了恐嚇妳,最好妳知道怕……」
「你……」程芸舫看著他,那剛毅的臉上沒有可以商量的可能性,他的眼底透出的堅決果斷,天崩地裂無以能撼。
哎……長長歎了口氣,她頹喪地垂下頭,整個人都鬆垮了。
程芸舫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梁若寒是個烈性男子,他要做的,誰能抵抗得了?
收下的訂金已經給母親繳了醫藥費及看護費,一時間她能拿什麼來還人家?還有每個月龐大的安養費用,缺少那份十萬塊的優渥薪水,恐怕重病在床的老母親也活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她徹底失落絕望了,所謂「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何況她只是個辛苦討生活的弱質女子?!
人都站在懸崖邊,再退一步就粉身碎骨,往後,她在梁家是要當褓姆、家教老師?還是台傭老媽子,都不是自己能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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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維納斯──
一座彷若原版移植自典雅南歐的洛可可式建築,樓高十二層雄偉磅礡,直聳巍峨地矗立在大台北最精粹昂貴的地段。
幾乎佔了有八層樓高的大樓牆面,醒目地躺臥一幅惑人神魂的裸女油彩。
油畫裡,女人鮮麗耀目的五官,豐腴溫潤的窈窕曲線,無懈可擊的完美黃金比例,正是整座大樓的精神象徵。
這棟造型耀眼、氣勢雄偉的建築可不是什麼來自歐洲的國際企業總部,也不是什麼偉大名家藝術博物館。
「東方維納斯」是一座貨真價實的整型醫院。
程芸舫望著它的獨特雄偉,內心無限讚歎!這樣高的品味眼光,和這麼大的手筆,若非能力超強,加上企圖心旺盛的經營者,怕是做不出如此令人歎為觀止的壯闊霸業啊!
其實,程芸舫一大早就來了。她獨自在這卓然不凡的大樓前流連許久,那華麗的雕花廊柱吸引住她的目光,禁不住地一再欣賞。
也就在欣賞玩味的時候,一邊在心中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走進去──
「哎,真的不容易啊!這個男人雖然脾氣不好,而且有點蠻橫不講理,但是,他一手創辦經營這座醫院,以他三十出頭的年紀,算是十分厲害了。」
從雕花廊柱,她緩步在裝置得十足歐風的大樓門廳內外游晃,明知自己推不了這個差事,又無法說服內心頑強的理性抗拒。她一步一聲歎氣,也不知自己到底踱了多久,直到一道嚴厲森然的男聲在耳邊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