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蝦子!」
她看著那剝好的蝦子的眼神,就像它們是某種外星來的生物,驚訝已經不足以形容她內心的感受。
「吃啊!」
望著他笑意盈盈的臉,方怡靜的臉比煮熟的蝦子還要紅……
他們準備離開山上餐館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山上的風大,夜裡的寒意更勝,方怡靜下意識的用手環住光裸的上臂。
「穿上吧!」
他脫了他的外套,罩在她肩上,接著走到櫃檯結帳。
外套還留有暖意和他的味道,方怡靜低下頭,怔怔的發愣。
今晚的一切就好像夢一樣,一個她不敢再作的夢……
他結完帳,走回她身邊。
「送給你。」
一把滿滿的海芋在她眼前盛開。
方怡靜訝異的抬頭,張開嘴,說不出話來。
「喜歡嗎?」
「嗯……謝……謝謝……」她只能呆愣愣的回答。
「你喜歡花的話,以後我每天送你一朵。」他開心的宣佈。
她走路的步伐輕飄飄,就像是在雲端漫步。
會不會是晚餐的燒酒蝦作祟?否則為什麼她變得這麼不像自己,而他也變了
她以為今晚已經夠令她驚訝的,想不到在車上他竟然又說:
「嘿,現在才八點多,回去太早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半個小時之後,她發現自己在一列排隊的人群中,等著坐全東南亞最高的摩天輪。
終於輪到他們了。面對面的兩個位置,他卻選擇了坐在她身邊。
「那是全世界最高的大樓101,那裡是圓山飯店,那是松山機場……」他善盡一個地主的義務,向她詳細解說。
她混亂的腦子裡裝不下那麼多的資訊,眼裡只看到城市閃爍燦爛的燈光,還有眩目的星光……
他的手有意無意的搭在她肩上,給她一種被保護、被真愛的錯覺。
摩天輪緩緩升起,她卻有種陷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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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怡靜蹲在地板上,用力抹著已經很乾淨的瓷磚。
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一個無意義的舉動,可是她就是停不下來,因為不做點什麼的話,她的腦袋就會有機會胡思亂想。
「痛!」她撞到櫥櫃的邊邊。
抬起頭,櫃子上的花瓶攫住她的視線。偏偏那是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花瓶裡裝的當然是花——各種的花,有海芋、向日葵、百合、鳶尾花……
那是那天他對她的承諾——每天送她一朵花。
「公司樓下剛好有一間花店、每天下班剛好都會經過,所以就『順便』買了……」
他這麼告訴她。
他很高明,他都說是「剛好」跟「順便」了,她也無從懷疑,更無法證實他到底送她花的目的是什麼。
他不是在追她、他不是對她有好感,他表達的只是善意跟感謝。
儘管這麼催眠自己,她仍然忍不住在他每天送上一朵花的時候,臉紅心跳。
她好沒用啊——
她忍不住苦笑。
想騙誰呢?她明明就喜歡他,她明明就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她明明就愛慘了他
他又是怎麼想的呢?
如果只是那一夜,她可以把它當成一場夢、是她的錯覺,可是接下來的幾天,他的慇勤不變,對她的態度曖昧,介於愛情跟友情中間。
看著他對她的好,她的內心卻在哀鳴:不要再對我好了,求求你,我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再來會怎樣呢?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她知道很快地自己就會崩潰,問題是之後呢?她已經不是孩子了,知道那樣全心全意愛上一個人,不給自己任何退路的感情,是會帶來毀滅的。
如果再一次……如果再一次的話,她一定再也爬不起來了。
那是她在上來台北之前就對自己說過的話。
她已經抱定決心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再讓他知道自己的心……
喀的一聲開門聲,讓沉浸在思緒中的方怡靜抖了一下。
「我回來了!」
她從地上狼狽的爬起來。「嗨!你回來了。」
他的笑宛若陽光,帶著令人融化腿軟的熱力。
「送你!今天我挑了一朵長荊紅玫瑰。」
她收下他的花,喃喃道了一聲:「謝謝……」
她的反應沒有如他預期的高興,反而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蒼白著臉。
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江呈浩喜悅的心情稍稍降了溫。
剛開始的每一天,他送她花的時候,她都會臉紅,那羞怯又喜悅的模樣,讓他的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原本那只是個實驗,想知道她到底還喜不喜歡自己,可是在過程中,他卻覺得能夠看她笑、讓她開心,是件很開心的事。
向來不缺乏女伴的他,從來沒有主動追求過誰,更沒有想過討好一個女人,是一件那麼快樂的事情。
可是,最近幾天她卻變了,不再輕易臉紅、也不再常常對他笑。他對她越好、越慇勤,她好像就越是心事重重的。
他突然感到一陣焦躁,好像某個已經握在手心的東西,突然間又失去了。
不行!他得再想想別的辦法……
吃晚餐的時候,他瞄了她幾眼,可是她卻好像始終躲避著他的視線。一吃完,她更是躲進廚房裡洗碗,久久都不出來。
江呈浩坐在客廳沙發上,煩躁的轉著電視。
過了快半個小時,她還是沒有出來,他終於確定她在躲他。
兩個人吃的碗筷何必洗那麼久?
他摸摸下巴,一抹邪笑浮現在他的嘴角。
躲避……未必不是一種在意的表現。
他怎麼現在才想到?!
想到這裡,他再也等不下去,一跛一跛的跳進廚房去。那女人正背著他,刷著光可鑒人的廚房牆壁。他彎起了嘴角。
「別忙了。休息一下吧!」
從背後握住了她忙碌的小手,這樣的姿勢剛好把嬌小的女人圈在懷中。
小小的身軀的顫抖,清楚的傳到他身上,讓他得意的笑了。
她轉頭看他,眼裡不是他期望的嬌羞,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哀傷。
他皺眉。她趁著這機會,躲開他的懷抱,在洗水槽裡把抹布扭乾淨,好像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那讓他很不爽。
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盤已經切好的水果,以令人咬牙的鎮定對他說:「出去吃水果吧!」
她表現得很正常、太正常了,就像把他當成一個普通朋友那樣自然。
他很不悅。
她沒有理會他,擅自走出廚房。
江呈浩跟著出去,就見她竟然自顧自的叉起蘋果吃了起來。
「明天星期六我會出去一整天。」他說。
「嗯!」
就這樣嗎?嗯?
「是跟楚萱出去。楚萱你還記得吧?那次派對見過面的。」
她的回答還是可以把他氣死的「嗯」。
「說起我跟楚萱啊——她是我大學的學妹,我們從以前就很談的來。大學畢業之後,我去美國唸書,她也一起去,我們念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科系。她是我認識的女孩子當中,最漂亮也最聰明的。我們一直都有聯絡,也常常一起出去玩。」
他隱瞞了「慕華」的存在,事實上是他們三個常常一起出去玩。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話就是無法克制的從嘴裡流瀉而出。
她這回總算不再以「嗯」來回答了,她頓了一下,把叉子放回盤子裡,低著頭,他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只看見她的雙手緊緊握在膝蓋上,緊得泛白……
總比一成不變的反應來的好!受到鼓舞的江呈浩,像是著魔了似的繼續說:
「跟楚萱在一起真的很有趣!上次我帶你去的那家餐廳,就是楚萱發現的。對了,上次我們去的摩天輪很好玩,我明天可以帶她去,晚上的摩天輪還蠻浪漫的。呵……我明天搞不好不回家羅!反正星期天又不用上班,我們可以繼續殺到北海岸去玩,上次朋友說金山有一間溫泉旅館,氣氛不錯……」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說了!」她突然大聲的打斷他。
她依然低著頭,雙手掩著臉。
「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我想先回房間休息……」
說完蹩腳的借口,她有些可踉蹌起身,轉身。
他站起來,擋住她的去路。
「你怎麼了?」
「沒有。我……不大舒服……拜託你,讓我回房間去。」
他沒有接受那個理由,直接抬起她的臉。
仰起的小臉上可憐兮兮的佈滿淚痕。他心跳加速的看著她,知道自己很惡劣,但是就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你為什麼哭?」不夠,這樣還不夠,他還想要聽到她親口承認。
她抿著嘴不說話。
「你是因為我說要跟楚萱出去才哭的嗎?你不喜歡我跟別的女人出去?為什麼?」
她無聲凝視著他,無聲掉著淚……
「告訴我!」他一定要聽到。答案很重要,不知道為什麼很重要,總之很重要。
她忽然哀戚而自嘲的笑了。
「你想知道什麼?我還愛不愛你是不是?好,我可以告訴你答案,是的,我還喜歡你。」
衝上腦的勝利快感,讓他的脊背一陣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