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自己別忘了繼續恨他,不要被他所吸引。
然而當她這樣告訴自己時,她的內心卻又有一點動搖。
這個念頭使她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她試著想讓自己的身軀和肩膀放鬆,然而,想要看他一眼的念頭卻越來越強烈。
她向左右瞥了一下,然後悄悄地將視線移到他的方向。
他幾乎沒什麼改變。
昂貴絲綢製作的衣飾,妥切的包覆他挺拔的身軀,貴氣的臉龐流露出像帝王般自信的神情,深邃黑色的眼眸散發出令人難以抗拒的光彩。
令人驚訝的是他的髮色,因長年曝曬在陽光下、經年累月在戰場的風沙中遊走,而曬成近似成熟麥谷的顏色,梳理整齊的頭髮更加襯托出他臉部完美的輪廓。
只要是在朝為官者,沒有人不知道安親王岳勒這號人物。
他是當今皇上的堂兄弟,更是最受皇上寵信的臣子,是個令人畏之也敬之的厲害人物!
在他年少時,曾夥同一群少年擒拿人人懼怕的孽臣鰲拜,此後他就成為皇上身邊的大紅人。
他習得一身好武藝,不但馬上馬下耀武揚威,皇上還特准他御前帶刀、御書房侍讀及伴駕,在南書房行走兼領侍衛內大臣,特許在紫禁城內騎馬、在大內禁苑裡坐肩輿,整個朝廷除了太皇太后、皇上和康親王之外,就數他最有權勢了。
平西王吳三桂叛亂,皇上派他領兵討伐,他不負皇上所托,平定吳三桂打了勝戰,風風光光的回京城。
然而他令人敬畏的地方並非來自他那顯赫的尊貴身家,而是在於他陰狠殘酷的個性、莫測高深的城府。
十六歲那年,當莫潔如第一眼看見長年在邊疆征戰,難得回鄉省親的岳勒時,便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情竇初開的喜悅就像是決堤的海水一樣激盪她的芳心。
當初,如果她能多想一想,而不是全然地被他迷惑,她就會瞭解像他那種擁有高貴血統的人,是不屑和她這種沒有身份地位的人有所瓜葛。
想到過往雲煙,她的雙眸慍怒地瞇起,而就在這一刻,岳勒突然轉頭注視著她。
他仍維持著一貫傲慢、睥睨一切的神情,但是,雙眸卻寫滿了怨恨。
看到這樣的眼神,她被嚇得完全不知所措。
她猜想,如果他現在有一把劍,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進她的心窩。
她不解他眼中的恨意從何而來,該恨的人應該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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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送葬的親友一一離去,新墳前,只剩莫潔如跟岳勒。
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跟他的視線接觸,並且表現出一種不在乎的神態。
這些年來,她最大的收穫便是能夠平穩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此刻,他絕對無法從她的外表看出她的脆弱,因為她不會再讓他覺得她還是跟四年前一樣容易受騙。
她禮貌性地對他頷首。
「王爺,不知您今天來有何貴事?」她冷漠地開口,並將頭高高抬起,呈現出頸子優美的曲線。
岳勒並未馬上開口,然而她從眼角餘光看到他的下巴似乎緊縮了一下。
「這幾年,你跟你娘過得好吧?」岳勒伸手輕觸她的臉頰,並以他那動人的嗓音問候她。
他的聲音令莫潔如又憶起往日時光,就像剛認識他時一樣。
他的音調比以前更低沉。
那低沉的嗓音令她芳心陣陣悸動,在她平靜的心湖激起一波波的漣漪。
莫潔如強自鎮定,狠下心,不顧岳勒高貴的身份,將他的手推開。她提醒自己,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就是間接害死她娘親的人。
「雖然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但請你離開我的土地。」莫潔如以一種連她自己都十分驚訝的鎮定口吻說道。
「你的土地?」岳勒嘲弄地笑了笑,「你沒有資格趕我走,這裡是我的土地。整個大宅院,包括這附近的街道都是我的。我擁有這個地方,不只是大宅院,還有這一大片後山都是屬於我的,當初是看在你娘的情分,才安排你們母女倆安居此地。」
他的土地?不可能!娘明明說過這是她買下來的。
不過,他說的也不無可能,娘病了之後就開始胡言亂語。
有了這個認知之後,她的心霎時跌入谷底。
她刷白了臉,緩緩抬頭,迎視他的目光。
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只是怔怔地注視著他那雙炯炯明亮的黑瞳,然後,她記起了自己曾對他的迷戀。
她的雙眸漸漸迷離,一陣黑色的漩渦正在她的腦海中激轉。
岳勒立刻伸出強健的手臂抱起她搖搖欲墜的嬌軀。
他一手抱起她纖弱的膝部,一手環住她的背。
莫潔如想要推開他,卻力不從心,只好虛弱地任由他抱著。
她的四肢無力沉重,身子微抖,原本就白皙的臉龐變得更加蒼白。
一股虛脫感令她想要永遠靠在這溫暖的胸膛。
但是她馬上就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羞愧,所以極力想掙脫他的懷抱,不再將頭倚在他的肩窩。
她頭暈目眩的抓住他的衣領,想使自己的雙腳踏地。但是她一掙動,黑色的漩渦又立刻回到她的腦袋內,她只好虛軟的攀住他。
「別亂動!」岳勒邁開修長雙腿往前走。
莫潔如迷迷糊糊中意識到他正抱著她走回大宅院。
「不要,放我下來。」她微弱地抗議,眼中充滿驚悸,
他想做什麼?他打算在眾目睽睽下抱著她走回大宅院?這像什麼樣子啊!
「不行!」他咬牙切齒的說:「你需要休息,雖然我不知道你睡哪張床,不過一定有很多男人像這樣抱著你進房吧!」
「你……」莫潔如虛弱地挪動著嬌軀,不過當她看見他眼中戲謔的笑意時,立刻停止掙扎,因為她明白,他只是想要看她的糗態罷了。
「請繼續抗拒我,潔兒。」他低聲說道:「我比較喜歡看你扭動你那可愛誘人胴體的樣子。」
「放我下來!」她低吼,止不住地戰慄,壓根兒不管他若是真的放開她,自己是否有那個力量撐住身子。
莫潔如忍不住又想起她亟欲忘卻的那一夜、那些不堪的事,所以她努力去想些別的事,但是暈眩卻使得一切徒勞無功。
「我很樂意放你下來,不過我是同情你根本就站不住,不要誤以為我想抱你。」他輕視地說:「如果你抬頭看,會發現我臉上的厭惡。」
莫潔如仍然垂著她濃密的睫毛,試圖隱藏心中的絕望和悲傷。
岳勒陰沉地大笑了一聲,然後放她落地。
莫潔如穩住搖晃的身子,她感覺他譏誚的眼光正無情的在她身上掃視。
莫潔如盡量讓自己站穩,不過她的嬌軀仍忍不住發抖。
她瞥了自己一眼,發現身上粗布做的孝服因她的掙扎而扯到膝蓋上方,頭上戴著的孝帽也掉了,她那如瀑布般的秀髮垂在肩上。
岳勒猛吸了一口氣,並且瞇起眼睛盯著她看。
「嗯,你的身軀很令人心神蕩漾,真迷人啊!」他嘲弄地說。
「我恨你。」莫潔如咬牙切齒地說。
她立刻將裙子拉好,撿起地上的帽子戴上,「你真無恥!」
「是嗎?」岳勒以惡意的眼神看著她,「那我們可真是半斤八兩,因為我對你也有相同的評價。」他將兩臂交叉在胸前,陰沉的冷笑。
他又重提當年那件事,當初他根本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只憑那一幕來定她的罪,實在太不公平了!
莫潔如忿然的抬高下巴,所有因蒙冤所受到的屈辱,遠不及他對她的不信任所帶來的傷害。
岳勒啟口:「好了,廢話說了這麼多,該談談正事。」
莫潔如望著岳勒冷漠的表情,一股不安直竄上心頭,「什麼正事?」
「我要收回我的土地。」岳勒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地觸摸著她的臉頰,惡意地來回撫弄,令莫潔如感到惶惑。
一股怪異的感覺自她心底泛起,不僅使她的胃部產生灼熱感,同時也令她的脈搏快速的跳動。
「要破壞這張美麗的臉實在太容易了。」他繼續低聲說道,危險的氣息輕吐在她的臉上,「只要我一個命令……」
莫潔如驚悸地抬頭,試著從他的表情想看出他的意思,在他的眼眸中,有抹奇異的冷厲光芒一閃而過。
他是什麼意思?想殺她嗎?
痛苦打擊著莫潔如,她輕啟芳唇想說話,但是乾澀的喉嚨卻無法發出聲音。
她著急得睜大眼,眼眸十分生動地表露出她的著急。
「你這樣張著嘴誘惑我是起不了作用的,還是省點力氣去魅惑別人吧,一個月之內請你們搬離我的土地。」
說完,他轉身昂首闊步,頭也不回的離去。
莫潔如瘦弱的身軀止不住地哆嗦。
引誘他?他怎麼能這樣說?想到他對她的污蔑,她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她好恨!他要傷害她到什麼地步才肯善罷甘休,為了一件她沒做過的事情,受到如此的折磨還不夠嗎?
不行,她不能再被他的一言一行牽著走,她得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