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兩個時辰,陸雲軒過去探視她,只見她蒙著頭睡得正沉。
「柔兒!」陸雲軒輕喚,她卻沒有任何動靜。他伸手一探,被窩裡只摸到一個大枕頭,哪有厲柔的影子。
陸雲軒不知道厲柔從小別的本事沒有,裝病偷懶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就連厲無極都常常讓她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惡!」他氣壞了,立刻找來店小二問道:「你有沒有看見住這間房的姑娘上哪兒去了?」
小二搖搖頭。「這位姑娘先前出來問小的迎春院在哪兒?小的告訴她之後,她就回房去了,沒見她再出來過!」
「迎春院?」陸雲軒暗罵:「妳要是真跑到那兒去,非好好打妳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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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柔從店小二那兒不但問到了迎春院的地址,還打聽到一個大消息──原來那兒的豆腐只賣給男人,不做女人生意的。
她心想:「怎麼這麼奇怪?難道女人吃不得豆腐麼?我倒要看看他們的豆腐到底有什麼稀奇!」
不過首先得先混進去才行,她想了半天,只好女扮男裝了。於是便動手裝扮起來。
生平第一次易容探險,愈想愈覺得好玩。
厲柔才靠近迎春院門口,還來不及看清來人的臉,便讓人給拉了進去。
「喲!大爺!」一個年約三、四十的冶艷婦人,一上來就親暱地搭著她的肩,笑道:「您老好大的興致,一個人來?」一面揚聲喚道:「小翠,小環,還不快來招呼這位大爺。」
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子應聲出來,身段苗條、婀娜多姿,舉手投足之間甚是風流嫵媚。連厲柔都不禁看呆了,好半天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其中一位女子輕推她一把,笑道:「我叫小翠,她叫小環。大爺貴姓啊?」小翠忍不住上下打量這位「大爺」,見他滿臉絡腮鬍,左眼還戴了個眼罩,乍看之下還算是粗獷威武,但仔細一看就覺得怪怪的,他的身材瘦小不說,那僅剩下的右眼……又大又亮、靈巧慧黠,跟他那張臉簡直搭不到一塊兒。
「我……咳,在下姓厲。」她故意粗裡粗氣地說。
「原來是厲大爺,咱們姊妹倆敬您一杯!」兩人舉起酒杯來一口飲盡,小翠飲畢之後見厲柔不動酒杯,便撒嬌道:「厲大爺,您怎麼不喝呢?難不成要我餵你喝麼?」說著就拉起厲柔的手強灌了她一杯。
厲柔被嗆得眼淚都快流下來。「哇!好辣!好辣!」她叫。
小環笑道:「那就吃口菜去去辣味兒吧!來。」夾了塊牛肉送到厲柔口中。「好不好吃啊?」
厲柔這才想起她是專程到這裡來吃豆腐的,可是桌上滿滿的儘是酒肉,便問:「怎麼不見你們拿手的豆腐?」
小翠聽了,抿著嘴笑道:「哎喲!您好死相喔!」
小環也笑道:「您都到了這兒,還怕吃不到嗎?」
兩人同厲柔調笑了半天,但她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豆腐上來,白干倒是一杯一杯地讓她們倆灌了不少。
「我是來吃豆腐的。」厲柔已經有些醉意,心想再喝下去真的不成了,連忙再強調一次:「可……可不可以快點?」
「好!好!好!」小環嬌笑道。「不過您得先乾了這一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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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軒到了迎春院的後門,見四下無人便躍進牆去。院裡儘是幢幢的小園高閣,正自尋思要怎麼找柔兒才好,隱約聽見有人走來的腳步聲,他立刻閃到一座假山之後。不久,兩名大漢挾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經過,她的雙手被縛住,嘴裡還塞了一塊布。
陸雲軒心想八成是妓院裡拐騙或買來的姑娘。本來不想插手,然而看見那名女子淚眼汪汪、神情淒楚的模樣,連帶想起柔兒每回鬧脾氣時也是這副表情,不由得心軟了。當下暗中彈出兩粒小石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兩名大漢打昏。隨即走出來,替小姑娘解開繩索。
那小姑娘驚疑不定,一時說不出話來。
哇雲軒悄聲吩咐她:「妳快從這後門走吧!別再讓他們抓到了。」
小姑娘這才知道遇見貴人了,跪下來連連磕頭,流淚道:「小女於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姑娘快別如此。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姑娘還是趕緊離開這裡才好。」陸雲軒將她扶起來,又見她衣衫襤褸,便從懷裡掏出幾錠銀子給她。「妳拿了這些銀兩快走吧!」
那小姑娘千恩萬謝之後,才從後門離開。
陸雲軒一心掛念著厲柔,著急萬分,又不能一間間地進去找,只能在屋頂上伺機查看。如此一來,免不了會看到一些令他臉紅尷尬之事。
「該死!該死!」他暗罵。「都是厲柔這個死丫頭,回去看我不剝了妳的皮才怪!」
轉眼見兩個女子扶著一個酩酊大醉的男人沿著迴廊走來。其中一個女人說道:「姊姊,妳瞧這位大爺長得這麼粗獷,但雙手卻是又白又嫩,細緻得很呢!」
「我也覺得奇怪,才灌他幾杯就醉成這樣,而且也輕得很,哪裡像個男子漢?」另一個女子道。
陸雲軒細看那個男人。他垂著頭看不清相貌,然而瘦長的身形的確與厲柔有幾分相似。那男子胸前忽然垂下一塊晶晶亮亮的東西……
金鎖片!
「弟弟!我到處找你,原來你躲到這裡來了。」陸雲軒從柱子後面閃了出來。
兩名女子都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大跳。「你是誰?躲在這裡幹什麼?」
陸雲軒上前扶過厲柔,又塞了些銀子給她們。
「他是我弟弟,成天貪玩得不見人影,我爹在家氣得準備了家法要打他呢!我還是趕快把他帶回去才好。」他陪笑,連忙攙了厲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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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軒抱著厲柔回到客棧,一進店門便和人撞個滿懷。
「哎呀!」那人手上的幾個饅頭散落一地。
「姑娘,真對不起!那幾個饅頭弄髒了,我賠給妳好了。」陸雲軒歉然道。
那位姑娘本來正忙著撿拾散落的饅頭,聽見陸雲軒的聲音,抬起頭來一看。「啊!恩公,是您!」
陸雲軒一怔。「原來是妳!妳怎麼在這兒?」
正是他在妓院裡隨手救下的小姑娘。
「我爹娘都死了,無家可歸,本來想在客棧裡先住一晚的,偏偏客房又住滿了。」
「是嗎?」陸雲軒想起醉倒的厲柔,忙道:「姑娘,妳先跟我進來,我有事要請你幫忙。對了,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我姓馮,恩公叫我菱兒就行了。」
陸雲軒笑道:「別恩公長、恩公短的,在下姓陸。」
他把厲柔抱進房裡放下,正要扶她上床時,她突然吐了起來,而第一個遭殃的人,想當然爾是陸大莊主!
「可惡,吐了我一身!看我明兒個怎麼修理妳!」他忍不住跺腳罵她,再回頭交代菱兒。「麻煩妳幫她把衣服換下來,順便幫她擦擦乾淨。我得先回房去換件衣裳才行。」
他揮揮自己的衣服。
「陸公子……」菱兒喚住他。「您要我……幫他換衣裳?」她看看床上的厲柔,羞得臉都紅了。
陸雲軒知道她誤會了。
「她是個女的,妳看!」順手除下了厲柔臉上的假鬍子和眼罩,一股子怒氣又襲上心來。「也不知道她打哪兒弄來這些東西,真虧她想得出來!」
過了一會兒,陸雲軒換了衣裳,端了杯濃茶進來。「她怎麼樣了?還好吧?」
「小姐一直睡著呢!」
他點點頭,坐到床邊,看著厲柔。她一張俏臉又紅又熱,口內嘟嘟嚷嚷地不知說些什麼醉話。陸雲軒歎道:「醉成這樣,明天可要頭疼了。」
倘若她明天當真頭疼,當然也會想盡辦法鬧得他不好過,所以他有一半是在為自己歎氣。
菱兒在一旁瞧著,只見她貌美如畫、白凝鵝脂的,忍不住羨慕。「小姐長得真美,菱兒以前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美的人。」
陸雲軒笑了笑。
「我保證妳以前也沒見過像她這麼皮的人!」又靜靜看了她半晌,確定她安穩了,才道:「時候不早了,妳也早點歇著吧!」
他搖搖頭,無奈地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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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頭……我的頭好疼,大哥……」
菱兒聽見厲柔呻吟,忙過來輕輕推喚她:「小姐,小姐,妳醒醒啊!」
厲柔迷迷糊糊地張開眼來,看見一張陌生女子的俏顏,直覺地問她:「妳是小環還是小翠?」
「還『小翠』呢!妳看我是誰?」陸雲軒火大地揪她下床。「妳愈來愈不像話了,居然敢瞞著我跑到那種地方去!」
厲柔見到陸雲軒氣黃了臉,當下酒醒了一半。
「大哥……」她露出了一副「我知道錯了」的怯怯神態。
陸雲軒正要開口教訓她,有人及時敲門。
「莊主,莊主!」是卜鈺的聲音。
陸雲軒連忙悄聲跟菱兒說道:「別提迎春院的事!」
菱兒會意,前去開門。卜鈺一見開門的是個陌生女子,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