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柔嘟起嘴,滿心的不情願。「那我回房待著,不去見他總行了吧?」
「妳這麼存心躲著他也不妥當。」
厲柔不吭聲。
「莊主!」卜鈺走過來稟報。「舅老爺和表小姐快到半山腰了,二當家和三當家已經出去迎接。」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陸雲軒轉頭再三吩咐厲柔。「妳先回房去換件衣服,等會兒再出來!」
厲柔扁了扁小嘴,不甘不願地回房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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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軒特別吩咐了小婢,替她好好地梳洗打扮,不但綰了髮髻,還換上規規矩矩的宮衫羅裙。出來面見眾人時,大家俱是眼前一亮。
陸雲軒等人還好,平日見慣了,只覺得厲柔這樣看起來比較斯文些。但連家父女見她如今嬌麗猶勝當日,顯然在此過得十分如意,心裡更是不愉快。
「柔兒,」陸雲軒喚過厲柔。「叫舅舅啊!」
厲柔正要勉為其難地開口叫人時,不料連修竹卻冷冷說道:「不用了,我可擔待不起。」
厲柔登時臉上變了顏色,眼角瞥見陸雲軒向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忍耐,她也就按下怒氣,靜靜地走到潘霸身邊坐下。
坐在對面的連婉心猶帶著睥睨的神情打量她,她心裡有氣,立刻抬起下巴,毫不留情地回瞪她一眼。連婉心又驚又氣,別轉了頭不再看她。
「舅舅,真不好意思,那天破壞了您老人家的壽宴,孩兒原本應該過去探望您,順便跟您道歉的,」陸雲軒說道。「只是前陣子莊裡事多,實在抽不出空來,我正打算著這一、兩天要過去一趟,不料您倒先來了。」
「壽宴的事也不算什麼,幸好我連某人在江湖上還有點老皮薄面的,就算招待不周,人家也不會計較。不像有些人,惡名滿天下……」
齊孟元連忙截下他的話尾。「舅爺真是過謙了,提起您天崗堡的大名,誰不敬重您三分。」
每個人都擔心厲柔聽見任何不順耳的話,執拗性子發作出來,又會把事情鬧大了。
陸雲軒也說道:「是啊!那天的事全景誤會,柔兒年紀輕,言行不知輕重,我已經說過她了,她也著實後悔,還請舅舅別放在心上。」
厲柔本來低著頭玩弄衣帶,聽了陸雲軒的話,便抬起頭瞪他一眼。身邊的潘霸見了,連忙暗中拉拉她的衣袖,要她沉住氣。
厲柔冷笑不語。
連修竹說:「雲軒,我今兒個也並非特地來怪罪你的,況且那天鬧場也不是你的錯。我只是來看看你們好不好?這些日子我一直放心不下。你娘臨終時托我多多看照你,無論如何,我總不能見你自誤前途。」
陸雲軒連忙站起來行禮。「孩兒不敢!」
齊、潘兩人一見莊主站起來,也都跟著垂首站立。除了連家父女以外,只有厲柔還大剌剌地坐著。
潘霸拚命對她使眼色,她只裝著沒看見。連修竹寒著臉,心裡更加不樂意。
「你知道就好。」他轉頭對厲柔說道:「厲姑娘在這兒也住了一段日子了,一個女孩子家隨隨便便住在不相干人的家裡,時日久了傳揚出去,只怕有損姑娘的清譽……」
「舅舅,」陸雲軒連忙道。「柔兒的情況不同,她父母俱殤,況且曾有恩於我,我留她在莊裡住下,也是人之常情,應該不至於落人口舌。」
「你懂什麼?」連修竹大怒。「若是家世清白的女子也就罷了,可是她……」
「舅舅,」陸雲軒打斷他隨之而來的侮辱。「請不要再說了!」
厲柔緩緩站起身來,揮了揮衣裙,一對寒光四射的眸子直直地注視著連修竹。
「看來,我是來錯了,我還以為這裡當家作主的是他呢!」她冷笑地指了指陸雲軒。「早知道這兒也歸你管治,就是抬著八人大轎來請我,我還看不上眼呢!」
她轉身走了出去。
「柔兒!」陸雲軒正要追出去。
「雲軒,你給我站住!」連修竹被她氣得半死。縱橫江湖幾十載,成名後有誰敢給他臉色看?「讓她走!讓這個妖女愈早離開愈好。她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舅舅,」陸雲軒轉過身來,冷靜地說道:「柔兒是我請來的客人,不論舅舅喜不喜歡她,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決定。」
「你!」連修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雲軒表哥,」連婉心見他甥舅二人鬧得僵了,急忙走過來拉拉他的衣袖。「我爹也是為你好,怕你讓那個小妖女給迷住了,平白毀了一世英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來歷,難保她不會跟她父親一樣毒辣,萬一哪天因為她在外面為非作歹而拖累了你,那豈不是……」
陸雲軒聽他們滿嘴小妖女的叫來叫去,不覺生起反感。「別說了!柔兒為人如何我自己心裡有數。」
「心裡有數?哼!」連修竹冷笑道。「她前幾天在鎮上鬧事,還打傷了玉虎幫少主的事,又怎麼說?」
「玉君那個混蛋想欺負柔兒,自然要付出代價。如果那天我也在場的話,只怕就不只鞭花他的臉了。」
連修竹冷冷地看著他。「那個小妖女有哪點值得你這樣護衛她?」
陸雲軒一怔。
「她曾救過我。」他嘴上雖是這麼說,心裡卻另有一番感覺,只是一時之間連自己也說不上來。
連修竹冷笑一聲。「雲軒,反正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但有一句話我必須說在前頭,你若當真存了感恩惜孤的心意才接納她,我就不多過問。不過,倘若你心裡另有打算,我可就不能坐視你誤了婉心的終身幸福,你聽清楚了嗎?」
連婉心霎時紅了臉,含情脈脈地看了陸雲軒一眼,便低下頭去。
「雲軒不敢。」陸雲軒生硬地回答。
「嗯,你明白就好!」連修竹轉頭向齊、潘兩人吩咐道:「明年年初,莊主三年的服孝就滿了,咱們也該把他倆的終身大事辦一辦,趁早了了我的心事,而且對地下的妹妹、妹夫也有個交代。」
齊孟元忙應道:「是!」
連修竹點點頭道:「婉心,我們走吧!」
「舅舅、表妹千里迢迢來一趟,怎麼不留下來多玩幾天?」
但是連修竹堅持不肯與厲柔同處一方,陸雲軒慰留不住,只得送他父女二人下山。
「表哥,你還是小心一點的好。」臨別前連婉心切切叮囑他。
陸雲軒點點頭,目送他們並騎離去,心裡漸漸沉重起來。
他與婉心表妹訂親之事從小就由雙方父母決定好了,在他成人之後雖然十分排斥,但他一向謹遵父母的命令,也不願為了這件事忤逆親人,鬧得不愉快,所以從來不曾堅拒過。
他倒不是不喜歡婉心,只是從沒存過與她成親的念頭。他知道婉心並非自己想白首偕老的知心人。
正自發愣,忽然看見卜鈺飛奔過來,急得滿頭大汗。「莊主,柔兒姑娘說要走了,屬下們攔也攔不住。」
「哎!」他又歎氣,連忙趕去厲柔那裡。
末進門,就聽見厲柔怒道:「叫你們走開,聽到了沒,別攔著我,讓開啦!」
「柔兒。」他走進房裡,使了個眼色命令其它人退下。厲柔怒氣沖沖的,身上已經換回平時的裝扮,手上還拎了個小包袱,正是一副要離家出走的樣子。他伸手打算接過她的包袱。
「這些全是我的東西,你的東西除了這身衣裳之外,我一樣也沒拿,文兒把我原先的衣服給丟了,所以我不得不借穿這一套。」她氣呼呼地把包袱擲到他面前,「你若不信,可以檢查一下。」
陸雲軒把包袱推到一旁,直直望進她的眼底。「妳答應過我要留下來的。」
厲柔眼圈一紅,強忍住淚水。「我只當自己是來做客的,可從沒想過要像個乞丐一般賴著不走。」
「我從沒把妳當成客人。」陸雲軒聽了甚是難過。「我一直都將妳當成……當成自己的親人一般。」
厲柔心裡一暖,卻別過頭去。
「在這世上我早沒親人了。」眼眶中的淚珠兒不爭氣地滾滾而落。
陸雲軒走向前輕摟著她,柔聲道:「怎麼這麼說呢?大哥待妳還不夠好嗎?」 他撫著厲柔的秀髮,還想出言安慰她,卻發現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他忙低頭細看,厲柔一口氣轉不過來,竟然昏了過去,臉色蒼白得嚇人。陸雲軒搭她脈息,發現脈象漸漸微弱,連忙在她胸口推拿,但她胸口附近的幾個大穴氣息窒塞,他的內力竟然無法推送進去。
他大驚失色,連忙喚道:「來人啊,快請朱大夫過來,快去!」
眾人驚惶失措地去找大夫。
陸雲軒眼見厲柔轉眼間就要氣絕身亡,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禮法,湊到她的嘴上將一股真氣緩緩渡到她體內。這時齊、潘等人以及卜鈺也已拉了朱大夫趕到,見了這等情景,雖然知道陸雲軒本意在救人,也不禁愣住了,四周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