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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紀瑩

  「好好好,我們把他架進臥房去。」

  老劉被男人們架進臥房去,客廳現下就只剩蔡媽媽、罔市和裴依。

  「小依你也真是的,你知道你父親喝了酒在發酒瘋,怎麼還和他硬碰硬呢?」蔡媽媽拿著棉花棒輕輕的替裴依上藥,可是再怎麼輕柔,都會碰痛她的傷口。

  裴依皺著眉頭,沒有喊痛,因為她知道如果喊痛,母親會更加擔心她的傷。

  「是他太過分,每次喝酒就只知道要拿媽出氣。」裴依執起母親那雙佈滿傷痕的手。「你看,媽身上這種大大小小的瘀青不知道有多少,都是他每次喝完酒的傑作。」

  蔡媽媽歎口氣。「唉,老劉常拿你們母女倆出氣,這個左右鄰居都很清楚.可是老劉自從生意失敗後,情緒就一直很不穩,你們就多讓他點,免得到最後受皮肉之苦的是自己。」

  裴依很不能認同,「多讓他點?蔡媽媽,你別說笑了,他一天清醒的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大部分都是在喝醉酒的狀態;就算清醒了,也是到賭場去報到,把我和媽做家庭代工的錢全拿去孝敬賭場,我為什麼要讓他?」

  「你不讓他的下場是自己和你媽受皮肉之苦,看看這些大大小小的傷,真是觸目驚心!」蔡媽媽看見裴依和罔市身上的傷痕,不禁打起冷顫。

  裴依看著母親那變形的容貌,她鼻頭一酸,眼淚便一顆顆落下。「我為什麼要讓他?是他讓媽受那麼多罪,媽哪裡有錯了?難道就只因為我這跟著嫁過來的拖油瓶——」

  「小依!」罔市激動地大喊。「不准你這麼說自己!你是我最寶貝的女兒,不是什麼拖油瓶!」

  「是啊是啊,小依,別這樣說自己。」蔡媽媽邊替裴依上藥,邊點頭附和。

  才十五歲的裴依,被人安慰的語氣激發出更深刻的感傷,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直流個不停。

  蔡媽媽著手將裴依露在衣服外的傷口全上了藥。「來,裴依,把後面的衣服掀起來讓我看看你的背。」

  裴依遲遲不肯將衣服掀起來,因為她知道,一旦將衣服掀起來,那些被玻璃割傷而正流血的傷痕,會議母親多傷心、多難過。

  「怎麼了?把衣服掀起來啊!」蔡媽媽作勢欲將衣服掀起,但裴依不客氣地拍掉蔡媽媽的手。

  罔市看見裴依這麼沒有禮貌的舉止,生氣不已便大聲厲斥:「小依!蔡媽媽是好心要替你上藥,你怎麼可以這樣!快向蔡媽媽道歉!」

  裴依閉緊了嘴不肯出聲。

  罔市見狀怒急攻心,在沒有思考的情況下賞了她一巴掌。頓時,裴依的臉被打紅了,而罔市則錯愕地瞪著自己的手,一時無法相信自己打了女兒。

  「沒關係、沒關係,沒什麼啦。」蔡媽媽出聲打圓場。

  裴依知道自己惹母親生氣了,便開口道歉:「對不起,蔡媽媽。」

  「沒關係、沒關係,來,我幫你擦藥。罔市呀,你也別氣了,裴依又不是故意的。」

  見母親生氣,裴依只好乖乖地讓蔡媽媽將背後的衣服掀起來,在衣服掀起的剎那,她只聽見一陣抽氣聲,然後便是母親哀慟的哭聲。

  她囁嚅道:「我就怕你看了會哭,所以才不想掀開嘛。」

  「天吶!那個老劉在做什麼!下手那麼重!」蔡媽媽忍不住驚呼,挖起藥膏擦在傷口上。

  藥膏碰觸到傷口,裴依驚喘地挺直腰,麻辣的痛覺開始啃嚙著她。

  「會有點痛,你忍著點。」蔡媽媽再度將藥擦上,然後還一邊抱怨:「那個老劉真是沒人性,小依還只是個小孩,下手那麼重,居然打得小依皮開肉綻!」

  「我沒關係,只要他別打媽就行了。」十五歲的裴依仍未脫稚氣,天真的以為只要她擋在母親身前替母親擋住那一鞭鞭令人萬分疼痛的鞭打,她的繼父就不會打她母親了。

  「你這傻孩子。」連蔡媽媽都不知該怎麼說裴依,心疼她的懂事和孝順,淚水自然蒙上雙眼,產生霧氣。

  裴依忽然奔到罔市面前,不顧蔡媽媽正替她上藥,她含淚握住罔市的手,「媽,我國中畢業就去找工作好不好?否則我不知道我們這樣做家庭代工,還能支撐這個家到什麼時候?」

  「不行,小依,你得繼續念下去,錢的事媽來操心就好了。」

  「可是媽——」

  「小依,你就先聽你母親的話,你現在最要的就是把書念好,一切事情等碰到了再說。」蔡媽媽也跟著附和。

  「好了、好了,老劉總算是睡了,我想他大概要到明天才想起得來。」剛才架老劉進房的男人們走了出來,個個一副如釋重負的臉。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謝謝大家。」罔市激動地頻頻低頭答謝。

  「沒什麼、沒什麼!」

  裴依二十歲

  韶光飛逝,轉眼間,裴依已經二十歲了。在這段日子裡,她仍舊和罔市做著家庭代工,但裴依又多找了份工作——在一家餐廳當夥計,雖然薪資不多,但對她們來說卻是一大幫助。

  她繼父的賭癮是越來越大,流連賭場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光靠她和母親做家庭代工,實在無法補平她繼父所捅出的大洞。

  如今,家裡已因她繼父賭博而債台高築,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天天有人上門討債。

  而她繼父呢?一有人上門討債,就躲到房間去不敢見人,或者是由後門溜之大吉,留下她和母親去面對凶神惡煞的討債者。

  在不賭博的時間裡,她繼父仍然不曾停止毆打她和母親,一次又一次……

  母親的體力大不如從前,身體健康狀況更是如此,已經有好幾次送母親急診的經驗,她真的很擔心。

  「劉老頭!」

  裴依驚嚇地丟下手中的加工品,一心護住身旁的母親,雙眼恐懼地看著來人。

  「劉老頭呢?叫他出來!」一名彪形大漢無禮的將腳抬放在一張椅子上,大手支靠在大腿上。

  「他……他沒回來……」她已經克制自己別發抖,試圖不讓人聽出聲音裡的顫抖,可是她的掩飾仍然不是很成功。

  「沒回來?你咧騙肖!」男人大罵,眼光定在裴依乾淨無瑕的臉上。「唷,那個劉老頭他這女兒長得還不賴嘛。」男人猥褻地盯視著裴依。

  「他沒回來就沒回來!」她厭惡這些人看她的眼神!

  「唷!還挺有個性的。」男人走至裴依面前,伸手想撫一下她的臉,但她卻側過頭去,怒視著他。「小辣椒一個呀。」男人伸出手,非摸到不可。

  「你放尊重點!」裴依拍掉男人的手。

  男人自尊心受損,瞪視了裴依好一會兒,然後冷聲道:「劉老頭在哪兒!」

  「我說了我不知道,他還沒回來!」裴依緊緊抓住母親的手臂,手心沁著冷汗,她全身都是冰冷的。

  男人乾笑數聲。「還沒回來?他欠我們的錢什麼時候還?他能躲到什麼時候?」

  「他欠你們的錢我們已經想辦法在還了,而且你們也答應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湊錢——」

  「他前天又在賭場欠了我們一百五十萬,你們打算再要求多少期限?」男人不懷好意地笑,更加猥褻地盯著裴依,腦子裡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裴依怔仲。「一百五十萬?」

  「沒錯,前前後後加起來總共三百萬。」

  裴依突然覺得全身無力,而罔市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淚水滴在裴依的手背。

  「媽……」裴依看著母親蒼老的面容,那眼淚讓她的心揪了起來。

  「三百萬……這麼多……」罔市已經傻眼了,喃喃自語。

  男人一副正中下懷似地露出詭異的笑容。「怎麼?是你們要負這個責,還是告訴我他在哪?」

  「我們真的不知道,他已經有兩天沒回來了。」就是因為沒回來,所以她們才會不知道她繼父又欠了人家這麼多的賭債。

  男人和一旁的手下相視,突然,裴依對著窗外大叫:「他回來了!」

  男人一見裴依大吼,馬上轉頭,便看見老劉從窗外經過,馬上衝到外面去!

  老劉在外躲避賭債,遛達了兩天,最後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逼不得已才回家,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想討債的人今天應該不會再來家裡所以才敢回來,結果反而被討債的人逮了個正著。

  老劉雙眼瞪大,轉身就要溜——

  「你還跑!」

  一群人三兩下就逮到老劉,將他架進屋內,一把推到地上。

  「看到我們就想跑?你好大的膽子,敢欠錢不還!」穿著流氣的男人大聲叫囂。

  「不……不……俺怎麼敢呢?」老劉尷尬地扯著笑容。

  「哼!」男人洩恨似地踢了老劉一腳,踢得他哀叫連連。「什麼時候還錢?」

  「老、老大您、您不是說給一個月的時間嗎?」

  「一個月!?」男人尖叫。「你欠我們三百萬,還想要我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老大,您……您說好的。」老劉的聲音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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