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尉遲夫子很有孔聖有教無類的胸襟,卻頗欠因材施教的雅量--藐視女性者,一概不准出現在她的課堂--這點堅持,亦讓人難以忍受。
能夠將鳳翔經商的手腕,原封不動的運用在管教學生上,連尉遲漣漪自己都頗為驚訝。
尤其是她督促苗族的未來主人翁施以尊重女性為己任,不要只會用袁滅那招掠奪的伎倆遊戲人間,熱中之程度,足以讓前任老師歎為觀止--根本是慚愧到恨不得一頭撞死。
一過晌午,清脆甜美的聲音,便會適時響起。
「何謂『小慧』?就是小小的智巧。論語衛靈公篇有云:『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就是說一個人不要自以為是,隨隨便便賣弄智慧,用一些齷齪、骯髒、卑鄙下流的手段去追求愛慕的女子。大毛、二頭、小三子、四毛,你們長大後切忌不可玩弄女人,知道嗎?」
又來了。
只要寨主出現在方圓十尺內,女夫子就會「言不由衷」的發表一堆「言不及義」的教條,要他們克盡學生的職責,奉若聖旨。
大毛、二頭、小三子、四毛……一堆半大不小的毛頭小子,紛紛被她打敗的翻翻白眼,面面相覷。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是說女子生來柔弱,不管她有多敏慧淵博,在氣力上終究敵不過男人,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娃娃,需要長期的呵護與照顧才能平安長大。所以大夥更要愛護待在家裡的娘親、姊妹,有沒有聽到?」
不管袁滅的臉色有多壞,瞪她的鷹眼有多嚇人,尉遲漣漪硬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挑戰袁滅的耐性。
「聽到了。」黑壓壓的頭顱膽敢不點?等踏出以涼亭搭建而成的臨時私塾,小傢伙們就會被他們的娘親姊妹聯合攻伐而死。
「寨主,小女人公然挑釁你的權威喔!」某個捆著乾材的男性苗胞,以怨恨的聲調調侃著寨主,對寨主新歡喜歡當眾灌輸他們的女人、小孩一些離經叛道的思想,他們聽到耳朵長繭之餘,亦恨到磨牙,極端抓狂。
是的,尉遲漣漪的三申五令,讓勤儉的苗族婦女有了破天荒的工作休閒期,家中爐火每炊煙七日就有兩日的停炊期,向來以勞力取向的男人,哪堪肚皮挨餓、大唱空城計的出賣勞力?早將家庭革命吵得熱鬧強強滾啦!
女人朽權不做粗活,因為男人的氣力比她們任何一個都要來的大。
尉遲漣漪的據理力爭,讓滿山滿谷揀材、下田的工作換人做做看,如今再也不見採茶的婦女在茶園裡忙碌穿梭,更別提要她們為家中大小做牛做馬了。
美到讓人心醉神往的尉遲漣漪,擁護女性的教條多如牛毛,所有男性同胞,莫不叫苦連天,由衷期待他們的寨主早日將她娶進門,好好修理她一頓,教導她女人的天職,就是服從男人。
偏偏他們的寨主對他們的抱怨無動於衷,只會鎮日以寵溺的眼神盯著尉遲漣漪,跟著她打轉,試圖博取她的笑容為他展現,實在有辱寨主叱吒胭脂國的赫赫威名。
國之將亡,必有妖姬作孽,看來雷火寨的豐功偉業,終有一日會毀在尉遲漣漪的手裡。
「小女子只會動嘴逞強而已,還怕她造反嗎?隨她去吧!」轉過身,袁滅專心計畫下一波的搶劫、暗殺行動。
「就是怕啊!」
他們開會的位置,永遠離尉遲漣漪很近--為了方便監視她,以防她偷跑。如此一來,她輕柔的嗓音,便時常飄來,想不惹人注意,還真不是普通困難。
就像此刻,她彷彿是留意到袁滅熾熱的眼眸般,大放厥詞的「荼毒」那些善良純真的童男心靈,讓札木耳等人扼腕。
「好行小慧切莫『尤而效之』,知道什麼是『尤而效之」嗎?」男孩一反常態,興致缺缺的懶得詢問,反倒是女生群忙不迭的點頭,以企盼的眼光,哀求她繼續解說下去。
「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也就是說,如果男人們不肯聽話,我們可以把他們吊在門樑上讓他們嘗嘗懸樑刺骨的滋味--」
尉遲漣漪鉅細靡遺的解說,讓班上女生哄堂大笑,看著她們東倒西歪的笑成一團,其他人則鐵青著臉,以一張無話可說的木然表情端視前方。
履聲橐橐,再多的噪音也掩蓋不住此起彼落、悅耳動人,如銀鈴般的剌耳笑聲。樹雷霽惡狠狠地丟下攻略圖,凶神惡煞的威脅袁滅。
「頭頭,這女人滿腦子離經叛道、女權至上、違反善良風俗的鬼思想。您老再不管束,雷火寨的女人會集體造反,屬下拒絕開會。」說完掉頭就走,根本不理會寨主會不會氣到七竅生煙,直朝山下走去。
天哪!只要能讓他耳根清靜超過一炷香的時間,樹雷霽甘願娶個女人回家凌虐自己。
碰到正往上山方向、迎面而來的君不回,順勢勾住他的肩膀,樹雷霽以很哀戚的表情對他大吐苦水,「受不了了,再聽尉遲姑娘暢談下去,我會抓狂。走!陪咱喝酒去。」
「怕什麼!向來藐視女人的樹壇主,也會懼怕『婦人之見』?」君不回抿著嘴,面無表情的譏笑他。「你不是最自豪,就算騷娘們群起反抗,你也無關痛癢不是?何必怕尉遲姑娘怕成這樣?」
「就是藐視女人,才怕她們受到尉遲姑娘挑撥,在翻雲覆雨的重點時刻痛下殺念,以閹割之刑行報復之實,讓在下成了『公公』;到時銷魂窩成了絕嗣窟,豈不得不償失?」拉住君不回不讓他逃跑,樹雷霽似真似假的越笑越淒愴。
「你腦袋有問題。」甩不開樹雷霽,冷面殺手君不回只有暫時壓下探子背來的消息,跟他一道下山醉生夢死。
再任由尉遲漣漪挑戰男權,袁滅雷火寨寨主的地位肯定岌岌可危。
瞇著眼,等兩道身影逐漸遠去,他擱下羊皮卷,示意屬下散會,邁開步伐,袁滅筆直朝尉遲漣漪走去。
當袁滅的身影飄到尉遲漣漪面前,她正好說道:「夷狄之人,貪而好利,被發左衽,人面獸心……」來不及多加解說,就被袁滅蠻橫的臂肘攔腰抱起。
轉頭怒瞪張張如釋重負的小臉,尉遲漣漪不贊同地道:「你不該打擾我上課。」
「再讓你教下去,整座山要造反了。」捏住纖腰的手施加壓力,杜絕她的抗議,袁滅沈沈的臉,有著隱隱約約、伺機爆發的笑意。
「可是……」尉遲漣漪當然知道她倡導女權倡導的太過火,可是她就是喜歡看一張張無邪的臉,對她展現崇拜的目光呀!
「我們得溝通一下你的教學內容。」就著灩灩紅唇輾轉舔吮,袁滅不容置喙的打斷她,拒絕她的抗辯。
「你後侮了。」尉遲漣漪受到傷害的表情深深打動袁滅,他歎口氣,難以對她真正生氣的搖頭,「沒有。教苗民學習漢族文化,會持續下去。」
「既然心意不變,有必要溝通嗎?我以為你信任我。」話一衝口,尉遲漣漪才意識到她在要求袁滅給她「信任」。
明知袁滅狂狷的性格不可能相信女子,卻不由自主的希望他相信她,這不是很蠢嗎?
癟起嘴,袁滅果然嗤之以鼻,幸幸然道:「信任?『女人』是不值得信任的。」
「是,我說了蠢話,請你當做沒聽到。」用腳趾頭都可以揣測出袁滅的反應,尉遲漣漪還真會自取其辱。
娘是對的,天下的男人,儘是瞧不起女人的蠢豬。跟他們講信用,根本就是對牛彈琴--多此一舉。
難掩心中的失望,她將臉埋進袁滅寬闊的胸膛,明瞭這塊偉岸的殿堂,終究不是久留之地,趁著未到無法自拔的境界,盡早離去才明智。
「想什麼?」將尉遲漣漪擺在後崖的巨石上,袁滅不知打哪變出一串葡萄,細心的剝皮去子,極盡嬌寵的餵食她。
心平氣和的袁滅,總像一座發光體,讓人情不自禁要意亂情迷。尉遲漣漪自然而然啟齒,在他手指將離去的瞬間,吸吮住果實的甘美,這般挑逗的行徑,讓兩人同時一顫,紛紛感到異樣的情懷流洩,充斥彼此四肢百骸,漣漪的臉羞得火紅,首低垂,她不好意思再正眼瞧他。
「溝通」的雅興早就一掃而空,深邃的眼眸,禁不住癡戀的在她臉上游移,偎著她粉嫩頸側的瞼,吐納欲求的氣息。
「沒有。」拉回一絲理智的尉遲漣漪,像是猛然憶及兩人正在對話般,輕推開他,輕喘著回應。
她又想拒絕他了。
「不許撒謊。」攫住她的手強硬,袁滅霸氣的宣告,跟著在她詫異的眼眸下,將一隻玉塊手環套進她白皙的手腕,大小適中,宛如為她量身訂做般。
翠綠的色澤,將鮮有飾品點綴的尉遲漣漪襯托的更加高貴。袁滅很滿意自己的眼光。前些時日下山掠奪,無意間得到這塊美玉,他就想把它套在尉遲漣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