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的父母在一星期後,來到成都把蘭亭接回家去,蘭亭木木然地上了飛機,連跟許建輝父母都忘了說再見,就呆愣愣地坐在機艙上。
蒼天何恨?一定要他們夫妻分離,難道因他們的恩愛而天生嫉怨?
回到自小長大的家中,蘭亭仍然呆呆地無法從喪夫的悲痛中醒過來。不管誰來看她,她總是瞪著一雙呆滯的眼睛,臉無表情地呆坐著,只知道捧著許建輝的遺像,不管白天黑夜或睡覺,她都把許建輝的遺像緊緊地摟在懷裡。
蘭教授夫婦看著女兒日漸消瘦,心裡又憐又痛,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女兒從悲痛中醒悟過來?
吃完晚飯,母親來到蘭亭的房間,敲了敲門,推門進去,又見蘭亭摟著許建輝的遺像發呆。
「蘭亭。」母親叫道,「建輝已經死了,你應該好好善待自己呀,你這麼樣,建輝在黃泉之下也難瞑目啊。」
蘭亭不知神遊到了哪,猛聽得媽媽說黃泉,她抬起了頭。
「黃泉?」蘭亭瞪著一雙大眼睛問。
「是的,你這麼樣,讓他在黃泉之下怎麼安心?」惠儀心痛地道。
「我……媽媽,」蘭亭哭了起來。
「蘭亭乖,蘭亭不哭。蘭亭,你看你現在瘦得只剩下一雙大眼睛了,如果建輝在九泉之下知道,他不知有多心痛啊。媽媽知道你愛建輝,為了建輝,更為了自己,你應該從這場悲劇中醒過來了。」惠儀淚光瑩瑩地道。
「媽媽。」蘭亭嗚咽道,「對不起,媽媽,要你們為我操心。」
「蘭亭,只要你好,媽媽操一點心算什麼?」
「媽媽,您剛才說建輝要是看見我這樣會不安心?」
「是的。」
「媽媽,我……」蘭亭心裡酸酸的,淚水又忍不住掉下來。
「你應該為建輝,更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你知不知道有許多人在關心你,在心痛你?你的公公婆婆天天打電話過來問你的情況,他們都不想你消沉下去,報社的同事們打電話來,也為了關心你安慰你。你不為自己,也應該為他們好好的活著,讓他們放心才對呀。」惠儀語重心長地道。
「是嗎?」蘭亭淚流滿面地問。
「難道媽媽會騙你嗎?」惠儀心痛摟著蘭亭道。
「不,不是。媽媽,我,我真是很想很想建輝呀。」蘭亭把臉埋在媽媽懷裡哭泣。
「亭亭,我知道,但建輝在九泉下,會心碎的。」
「媽媽,我想到外面走走,您陪我好嗎?」蘭亭抹掉眼上的淚,這三個多星期來,她一直把自己關在自己房子裡。
」好,亭亭,你應該到外面走走。」惠儀聽蘭亭想到外面去,心裡不知有多高興。
蘭亭不願再讓關心她的人擔心了,她要為建輝,為父母,為公公婆婆和那幫關心她愛護她的同事,從喪夫的悲痛中走出來。
她無情無緒地在惠儀的陪伴下到外面閒逛,她們無目的的走過熱鬧繁華的大街。走累了便在一家咖啡館坐下,要一杯飲料,蘭亭攪著杯中的咖啡,又失神地把周圍的一切拋於腦後。
「亭亭。」惠儀一連叫了幾聲,蘭亭並未在沉思中醒悟過來。惠儀看著蘭亭失魂落魄的樣,她揪心的疼痛。
哎,怎麼樣才能令女兒重新振作?
此時剛好大學正是放假時候,惠儀甘脆陪著蘭亭從北到南,從北京到上海,從南京到哈爾濱,幾乎跑遍了半個中國,帶著她遊山玩水,只求她能夠從喪夫之痛中走出來。
一晃半年時間過去,蘭亭對一切都仍然了無興趣,一對大眼睛仍是毫無神采。惠儀說走,她便走,她從不問到哪兒去?去幹什麼?她只會呆呆地跟在媽媽的後面。
一天,她和蘭亭走在南京的大街上,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從蘭亭身邊走過,突然摔下去,倒在地上不動。
蘭亭一愣,這小男孩怎麼了?她目不轉睛地瞪著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一條小生命啊,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人世,他的父母只怕也會傷心痛哭死了。
蘭亭想也沒想就抱起小男孩,看著他越來越發白的臉色,蘭亭俯下頭,為小男孩做人工呼吸。只一會兒,小男孩醒過來,蘭亭有說不出的高興和開心。
小男孩坐在地上,突然哇哇地痛哭起來。
「小朋友,你怎麼哭得這麼傷心?」蘭亭問。
蘭亭對身邊的人,對身邊的事不聞不問,了無興趣已經太久了,現在她會關心起一個迷路的小孩,惠儀瞪大一雙眼睛,心裡又驚又喜。
小男孩一個勁地哭,蘭亭不知哪來的興致,細心地又哄又逗。惠儀拿支棒棒糖,小男孩接過來,瞪著一雙淚眼,看著跟前這個美貌如花臉色有點蒼白善良的大姐姐。
蘭亭問:「爸爸媽媽在哪?怎麼自己一人跑到這兒來?」
蘭亭在小男孩斷斷續續的述說知道,他是跟著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到商場買玩具的,小男孩貪玩,自己從商場跑到街上,當他玩過了興,想找父母時,已經迷了路。
惠儀問:「你知道自己住哪兒嗎?」
這回小男孩卻流利地告訴他的住址,蘭亭和媽媽把小男孩送回家去,家裡正為小男孩失蹤而焦急萬分,小男孩的媽媽已哭得淚人似的,猛見失而復得的兒子,緊緊地摟進懷裡,對蘭亭母女感激不盡。
蘭亭把小男孩送回家後,和媽媽一道離開。驀然回首,蘭亭看見媽媽低首斂眉,臉上寫滿憂慮和掛心。
蘭亭心裡一震,這半年來,她都做了什麼?
「媽媽。」蘭亭擁著惠儀,一串淚順著腮幫掉下來。
「亭亭乖,亭亭不哭。」蘭亭這段時日似乎沒哭了,但卻變得沉默乖順,默默無言更令惠儀擔憂,現在又見女兒掉淚,惠儀的心真的很痛。
「媽媽,這半年來女兒日日消沉,令你們為我擔心。對不起,媽媽,對不起。」蘭亭哭著說。
「亭亭,別哭,如果能夠令你從悲傷中醒悟過來,媽媽再累再苦又有什麼關係?你是爸爸媽媽的寶貝,爸爸媽媽怎捨得你傷心難過?」
「媽媽,我再不會做令你們擔心的事了,亭亭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蘭亭激動地說。
「亭亭,只要你沒事,爸爸媽媽比什麼都高興。」惠儀淚光閃閃地道,看來蘭亭已經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消沉下去,她很高興看到振作的女兒。
「媽媽,我們回家,我要回報社。」
「好。」惠儀爽快地答。
母女倆回到家中,蘭教授看著振作起來的女兒,從心底感到由衷的高興。
蘭亭打了電話回報社,因為她有半年的時間沒回去,不知報社的情況如何。
新聞組已換了新的主編,但新主編歡迎她回去,畢竟蘭亭仍然是他們的同事,更是他們親如兄弟的手足。
蘭亭準備好行裝,拜別父母,就在她準備出門的時候,許母公幹路經此地,順便過來探望她。雖然兒子不在了,許母仍然希望把蘭亭當兒媳婦般疼愛,她真不希望蘭亭從此消沉下去。
許母見到振作起來的蘭亭,高興地擁著她。蘭亭喊一聲「媽媽」,緊緊地摟著她。
許母已有一個月沒來看蘭亭了,看著臉容消瘦的蘭亭,心裡又憐又痛。
「亭亭,我的好兒媳,看著你消沉我們很心痛,建輝有你這好妻子,真不枉到人世間一趟了。亭亭,為了建輝,更為了自己,你應該振作的。」
「媽媽,我知道,我現在準備回報社去。」蘭亭道。
「好,好。」許母看著蘭亭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蘭亭點點頭,在父母和許母的依依不捨中,飛回報社。
第五章
許建輝的靈魂飄蕩在陰陽界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兒。
陰陽界上有許多男女老少飄飄遊游,突然一陣陰風吹來,一幫如狼似虎的鬼差過來,那些男女被打得鬼哭狼嚎。許建輝飛快地閃身到樹上,躲過鬼差的毒打。
他不可以留在這幾,他要回去,回去見蘭亭。
亭亭,我心愛的亭亭,我不在的日子你還好嗎?許建輝沒再猶豫,從樹上下來,咦?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飄。
他飄蕩的速度很快,他的魂魄一直沒離開山區,當蘭亭和他的父母還有一千同事親戚,出現在附近的時候,許建輝又驚又喜,他上前去跟他們打招呼,可一個個都沒理會,似乎都沒看到他的存在。
「蘭亭,蘭亭,你怎麼了?」
許建輝看著哭得死去活來的蘭亭,他的心又酸又痛,他不要蘭亭哭得如此傷心,他擁著只顧哭泣的蘭亭,抬起頭采,猛然見著自己的照片放在前面,一幫人在默哀哭悼英年早逝的他。
許建輝如雷轟頂,他,原來他已經死了,已經離開了人世。
他不是人,他是鬼。
「不,不是這樣的。」
許建輝大叫道,沒有人聽到他的說話,沒有人知道他就在旁邊。
蘭亭哭得暈倒過去,他的心有如萬箭穿心。蘭亭啊,失去了至愛的蘭亭啊!他親著蘭亭,擁緊蘭亭,但蘭亭並不知道他就在身邊,一直癡癡呆呆地沉溺在喪夫的悲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