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一輕歎一口氣。那個執著生下愛的結晶的女人,有認真地想過未來嗎?也許愛情真的是盲目的,讓人只看到眼前的事物。未來,怕不能也不敢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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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麼,裴一一就是特別掛念她、擔心她,忍不住又來找她。好像一天不見她,心裡就會有不安的念頭。
裴一一來到病房,看到她無恙,心中安心不少。雖然她臉色依舊蒼白、身子依然弱不禁風,她沒有戴氧氣罩,但是仍必須用鼻套管來增加氧氣的輸入。
「一一,看到你真好!告訴你,今天婦產科有來會診,他們要替我安排開刀,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她帶著笑容急切地想告訴裴一一這件喜事。
「恭喜你。」裴一一也微笑著。
事實上,裴一一已詢問過護理人員她的情形。她的妊娠周數已有三十四周,但胎兒體重只有一千八百公克,遠低於三十四周該有的胎兒體重。換句話說,胎兒過小。而她先天性的心臟疾病使懷孕過程備加艱辛,她的血氧濃度只有百分之九十。更糟的是,胎兒從三十周之後,體重就不再上升,婦產科醫生評估之後,於是決定提早取出胎兒,避免胎死腹中,也避免造成她的心臟負荷過大。
「我最近常常想起過去,我好後悔離開他,但為了孩子,我義無反顧,我愛這個小生命!如果不能留住他,我寧願和他一起死去。我好想回到以往『藍天白雲』的日子,有他也有我。你知道為什麼叫藍天白雲嗎?」
裴一一聽著她溫柔的聲音娓娓道來。
「我叫藍宛天,認識我的人就簡稱藍天。」
裴一一本來就對她的名字有些熟悉,但卻搜尋不到有關她名字的任何記憶,只覺得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而他叫楚皓雲,皓的字義就是白色的意思,我都叫他白雲。」藍宛天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
楚皓雲!會是同樣一個人嗎?裴一一大為震驚、訝然。
「我好想念那段一同上學、一同吃飯、一起到圖書館、一起回家、一起去看星星的日子,那是美好的回憶啊!」
看星星!裴一一整個人僵住,她再說不出任何話。
「我們常去登山、露營,他總是溫柔的在我身旁守護著我。不知道現在的他有沒有守護著其他女人?」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裴一一沒等她回答,逕自離開了病房,茫茫然地走出醫院。
裴一一毫無目的地走著,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她弄不清自己前進的方向,只能一步接著一步踩著陌生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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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一一無所適從的同時,楚皓雲一直撥打電話的手卻沒停過。楚皓雲知道裴一一鐵定忘了今天要選婚紗照的事,找不到她,讓他不自覺地有些心急。
還是先到裴家等她再說。
裴家三傑都在,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咖啡香,家庭聚會的意味很濃,而他們聚會討論的目標只有一個——裴一一。
「皓雲,你怎麼在這!你不是要和一一去選婚紗照,她很早就出去了。」裴正道打開了門,驚奇地說著。
「她絕對不是去婚紗攝影禮服公司,我已經在那裡等了快一個小時。」他不悅地說著。
「那就奇怪了,那她會去哪?」裴正道納悶地問。
「你有打一一的手機嗎?」裴正農提供意見道。
楚皓雲白了他一眼,明顯地告訴他「你說的是廢話」。他在客廳裡坐了下來,靜靜地聽他們之間的談話。
裴正儒拍了一下手,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正農,你怎麼回答?你還沒有說。」
「我說不喜歡欺瞞的行為。但是如果我發現她懷孕到末期,只為了想生一個屬於我的小孩,老實說我會很感動。」裴正農坦白地回答著。
楚皓雲自行倒了一杯黑咖啡,輕輕啜了一口。一一也把這個問題問了裴家三兄弟,而正農的回答應該是大部分人會有的回答。
「皓雲,我相信一一也問了你相同的問題,你怎麼回答一一?」裴正儒轉頭問楚皓雲。
「問題?」楚皓雲不想答非所問,有些質疑地看著他們。不過他已經猜到應該是那件差點讓裴一一和他翻臉的事,但他不懂她為什麼對這個問題這麼執著,難道裴一一認識的人之中,有人面臨了相同的問題?
「你告訴過我你們那天什麼事都沒發生,不是嗎?」裴正道在一旁沉著臉,嚴肅地問著。
楚皓雲皺著眉,說:「如果她懷孕了,她肚子裡的孩子絕對不是我的。我這麼說你們懂了嗎?」
「楚皓雲,請注意你說話的方式,我相信你比我們清楚一一單純如白紙的個性。裴正儒有些生氣地說著。
此時,楚皓雲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
不久,他結束對談。他對著裴家三兄弟說:「一一在我家。我先回去了。」
楚皓雲立刻離開了裴家,他心中有著疑問。
為什麼一一會去他家?他覺得有些不安的情緒在心中翻滾。他甚至覺得一一有些奇怪!她最近變得十分多愁善感,常聽到她歎息,似乎有什麼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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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皓雲回到家裡,在客廳看到插花的母親、看報的父親,他預期看到的裴一一卻不在其中。
「你和一一吵嘴了嗎?」楚母放下手中的花問著。
「沒!一一呢?」他簡短地回答。
「應該在你房間。」
楚皓雲蹙著眉,不發一語的走上二樓。
裴一一的確在楚皓雲的房間。為了找尋與藍宛天的相關物品,她幾乎翻遍了楚皓雲的房間,終於在床底下被她發現了一個大紙箱。她毫不猶豫的把紙箱打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幀合照相片。
那是一對情侶,男子環抱著女子的腰,兩人都笑得十分甜蜜,一眼就看得出兩人正在熱戀中。這個男子她很熟悉,雖然相片中的他年輕有活力,但那還是楚皓雲。而他懷中的長髮女子正是——藍宛天。
相片的背景是綠草如茵,藍天白雲。
藍天白雲……
裴一一傻傻地看著相片,她再也提不出任何勇氣去翻動其它的物品。她小小的、單純的世界,瞬間毀滅了……
楚皓雲看到裴一一把他封箱的東西拆開,他臉色一沉,所有的冷酷漠然都寫在臉上。裴一一活生生打開他最不想回憶的一段過去,苦澀、痛楚的回憶頓時湧上心頭。
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氣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他一腳把紙箱踢進床底下,把裴一一拉了起來。
「我告訴過你不可以侵犯他人的隱私吧!」
裴一一茫然看著楚皓雲,相片中溫柔的他和現在的他,有著截然不同的樣子,她記憶中的楚皓雲從來沒有那麼溫柔過。她好像常常惹他生氣,他常板著一張臉,就像現在,他還是在生氣。裴一一抬起手輕撫著他的眉心。
楚皓雲不領情地揮開了她的手,生氣地吼著:「你在幹什麼?你不會看人家的臉色嗎?」
裴一一輕咬下唇,苦苦一笑。「我好像常惹你生氣,我連說句對不起都沒用,怎麼做你都還是在生氣。」
裴一一撫著剛剛被他扣緊而發疼的手,轉身走出了楚皓雲的房間。她下了樓,向楚父楚母道了聲再見便離開了楚家,走向她茫然未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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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寧靜的夜晚中,電話聲特別刺耳。
楚皓雲伸長了手,接起床頭的電話。
「一一可以送回來了嗎?」裴正儒關切地問著。
一一!楚皓雲的每一個腦細胞都被驚醒了。
「是不是皓雲?」裴正儒在電話的另一頭問著。
「我是!一一沒有回家嗎?」楚皓雲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緊張地問。
「楚皓雲,你說一一在你家,現在你居然問我她有沒有回家?你在搞什麼?」裴正儒的怒火燃燒到電話這頭了。
「不要打電話到我家,我不想吵醒我父母。我會帶大哥大,我們再聯絡。」楚皓雲掛掉電話後,立刻出門。
他跨上車子,沉澱思緒,然後發動車子沿路尋找裴一一的蹤跡。他轉了個方向,從仰德大道上陽明山。
在上山的路途中,他並未見到裴一一的身影。他繞了一圈,放慢速度,往可以看見台北盆地夜景的地點再度仔仔細細搜尋了一遍,他有預感裴一一一定在這附近。他會這麼有把握的原因是,這個地方是他和裴一一定情之地,她應該會在這裡。
應該在的才對!楚皓雲仔細地尋找情侶之外的孤單身影……
楚皓雲突然間煞住車,他熄了火,走下車。
一個發長過肩的女子雙手抱膝坐在空曠的草地上,冰冷的寒風一陣又一陣的吹著,她的身影顯得更加瑟縮。
楚皓雲回過頭把車上的外套取出,拿在手中。他沉默地走到她身後,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裴一一凝望遠方的視線慢慢的攏聚,在楚皓雲的臉上對好了焦,她靜靜的瞅著他,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