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一接起大哥大即聽到——
「你在哪?」楚皓雲簡短地問。
「在醫院。」她也簡單地回答。
「你在醫院幹什麼?」
「看朋友哇。」
「在哪家醫院?」他追問著。
「華洋紀念醫院。」
「到門口,我去接你。」
「我可以自己回家啊。」皓雲真的把她當成不會自己回家的低能兒嗎?真是太看不起她了!
「裴小姐,看來你完全忘光我們今天要做什麼了。」楚皓雲耐著性子說。
「啊!」裴一一驚呼一聲,這才想起今天與人有約。
裴一一立刻按了下樓的電梯。她真糟糕,這麼重要的事她也能忘。她幾乎可以看見楚皓雲苦著臉的樣子。
裴一一步出電梯,走到大門口,不到五分鐘,就看到楚皓雲的銀色跑車遠遠的出現,快速的來到她面前。
楚皓雲打開了車門,等著裴一一坐上車。
裴一一就定位後,楚皓雲一踩油門,車子飛馳在馬路上。
「你有什麼朋友在住院嗎?我怎麼今天才聽你說。」楚皓雲挑著眉追問著。據他所知,裴一一大專的朋友自從畢業後就沒什麼聯絡了,才會連紅色炸彈也不敢亂放。
「她是我剛認識的新朋友。」裴一一老實回答著。
楚皓雲專心地開車,沒再問她。
「皓雲,面對死亡是什麼感覺?」裴一一問著。
「一一,每個人面對死亡的感覺都不一樣,我沒辦法回答你,有天當你遇到了,才會知道。」
裴一一沉吟著,輕聲地說:「如果我面對死亡,我一定會很恐懼。因為我會捨不得離開你,離開我的哥哥們,我可能會又哭又鬧,因為我真的真的好愛你們,我只希望能和我愛的人、還有愛我的人終老一生。」
楚皓雲騰出一隻手,默默地把裴一一摟在懷裡。
裴一一單純的願望下有著殷殷的企盼,如果真能實現,世界上也不會有所謂的「死亡」。
第八章
迷惑、矛盾、痛;
憂鬱、煩惱、恐懼。
這是愛的試煉,愛的必經過程。
裴一一覺得自己愈來愈不快樂,她被禁止做的事也愈來愈多,被指正、改變的事更是愈來愈多。
食、衣、住、行、娛樂,所有的生活習慣統統要改變,她成了國民禮儀最佳的示範者,像被塑造出來的木偶一樣,在她背後似乎可見到「正」字標記。
楚皓雲也看到了裴一一的改變,更看到了裴一一的不快樂,只是她沒埋怨,可見的是她臉上的笑容日漸減少,裴家三兄弟對她的訓練似乎有點矯枉過正。
以前晚餐幾乎都在電視前吃,可是現在裴一一卻被「釘」在餐桌前,右手舉箸、左手用匙,以碗就口,細嚼慢咽、食而不語。在楚皓雲看來,裴一一大概會食之無味。
以前裴一一怎麼穿衣服都可以,可是現在裴一一身上的服裝都是套裝、洋裝,極為淑女,遵守著衣不露背、裙不露腿的原則,這點大概是裴一一勉強可以忍受。
自從上次在他家住一晚後,三兄弟明令裴一一不得外宿,不許裴一一過午夜而不入家門,以確保「婦女人身安全」。被責難的裴一一,對於這點可是銘記在心。
至於上下班她都必須有人接送外,她還得向每個人報平安,並告知所有的人她身在何處,以便尋找。此外,她不得擅離職守,不可單獨行動。
裴一一整個人等於被關在玻璃罩裡,被保護得密不透風。說實話,裴一一不像以前那麼充滿活力,她也沒有抱怨哥哥們的獨斷獨裁,她反而認真地執行每一個指令。
「皓雲,你星期天可不可以來我們家?」
當裴一一輕聲詢問他之後,他立刻毫不考慮就答應。
楚皓雲十一點四十五分準時來到裴家。是裴正道開的門,他並沒有看到裴一一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只見到裴正儒、裴正道、裴正農三兄弟坐在客廳,而裴一一並不在其中。
裴正儒起身,敲了敲裴一一的房門喊:「吃飯了。」
裴一一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穿了一套粉藍色套裝,但她臉上卻有著疲態,彷彿忙了一個早上似的。
他們來到餐桌前,首先最令楚皓雲驚訝的是,一桌的菜都是他愛吃的。蠔油芥蘭、蒜泥白內、清蒸鱔魚、糖醋排骨、紅燒牛肉、總匯海鮮、酸辣湯,外加甜點銀耳蓮子湯。
裴一一替他們盛好飯,放到桌上。
裴正儒首先開動。他夾了在他面前的糖醋排骨,然後蹙著雙眉嚼著排骨,一語不發。
而楚皓雲卻不顧形象的大啖午餐。事實上他是有點餓,又面對滿桌都是自己愛吃的菜,怎麼可能不大快朵頤一番。相較之下,裴家三兄弟就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而裴一一更是一口飯都沒吃,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吃。楚皓雲把碗放了下來,察覺到事有蹊蹺。
「你們有什麼事要讓我知道嗎?」
「沒事、沒事。」裴正農立刻猛吃兩大口飯。
裴正道關心地看著裴一一,裴正儒似乎把桌上的菜都品嚐了一遍,好像在審核每一道菜的色、香、味。
楚皓雲放下了碗筷,他伸長手捉住裴一一的手腕,濃眉向中間攏聚。他現在才發現她的手上竟然有那麼多小傷口,有新的、有舊的,他忍不住心疼了。
「都是你煮的?」楚皓雲心中有了結論。
「你喜歡嗎?」裴一一戰戰兢兢地問。
「都是我喜歡的菜,我怎麼會不喜歡。」楚皓雲重新拿碗,認真地吃著每一道菜。從裴一一手上的傷來看,她不是只有煮一兩天而己,他幾乎挑不到她煮的菜有什麼毛病。
此時,裴一一才拿起碗,慢慢地吃著午餐。
所有人沉默地吃完這一餐。
楚皓雲立刻幫著裴一一收拾碗盤,他不想讓她再做家事,這三兄弟似乎有意在考驗著她的耐心。
「皓雲你別忙,這是我們家的規矩,煮飯的人要清理廚餘、洗碗,並維持廚房的整潔。」裴正儒說著。
楚皓雲恍若未聞,幫裴一一把碗盤收到廚房的流理台。
「皓雲,謝謝你。剩下洗碗的工作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到外面吃水果好嗎?」
他點點頭,回到客廳。他坐在沙發上。
「你們在逼她長大嗎?這些事她以前應該不用做的,不是嗎?」楚皓雲直截了當的提出質疑。
「以前不用做,並不代表以後也不用做。我希望她提早練習,慢慢適應,而不是以後遇到這些事,只會委屈的哭哭啼啼。」裴正儒就事論事的回答他。
「你似乎把我家的生活形容的很艱辛。」他乾澀地評論著。
「不是艱辛,而是現實。結婚後的一一,並不能像婚前一樣可以當大小姐。最起碼她要有做家事的能力、當家庭煮婦的判斷力,還要有當媳婦的行動力。」
「我許諾她不用做好嗎!拜託你們不要再強迫她做這些事,如果她當興趣學也就罷了,不要再強迫她吸收這些知識好嗎!」楚皓雲誠懇的請求著。
「那一一會是一個草包妻子,惟一的工作就是提供你娛樂,你要她這樣嗎?」裴正儒坦白道。
「她可能會提供我娛樂嗎?我看是我提供玩樂給她!一一她今天是要嫁給我,我要一個怎麼樣的老婆,我會自己灌輸她理念,不勞各位費心。」
「這樣我就不用再吃一個禮拜同樣的菜色嘍!」裴正農從沙發上跳起來,握著楚皓雲的手猛喊:「感謝你,感謝你!皓雲你真是我的救星。」
裴正道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更有那麼一點點想落淚。這一個星期裡,一一稍稍受了一點小傷,他們都心疼不己。也因為如此,才不枉費大哥用盡心計,達到了他想要的結果。不過,一一大概不知道大哥這個用心計劃的「苦肉計」,也讓他們三兄弟落下了不少心疼的眼淚。
為了許一一個美好的未來,大哥的思緒嚴謹也算是功不可沒。真是委屈了一一這個星期以來的辛苦,要是沒有一一的聽話,這個「苦肉計」也許會大打折扣。
* * *
裴一一再次出現在華洋紀念醫院心臟內科病房。對於那個長髮披肩、氣韻極佳,但身子柔弱的她,裴一一總覺得似她曾相識,但她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她。
裴一一敲了敲病房門,走了進去。看著躺在床上十分虛弱蒼白的她,裴一一有些愕然;才一星期不見,她怎麼整個人如此消瘦和脆弱?
她看到裴一一,臉上綻出一抹微笑:「我還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你會生我的氣嗎?」
裴一一立刻搖頭並坐到她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
「好久沒有人這麼關心我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過世了,我被送到育幼院,我是在育幼院長大。我靠著獎學金、念完了國小、國中、高中,然後以優異的成績保送上大學,我一直沒有什麼朋友。」她緩緩的說著。